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慶餘年 | 上頁 下頁
一三七


  林婉兒這才發現貓就放在他的腳下,害怕嚇著小貓,趕緊從桌旁走開將盒子抱了起來。這牌自然也就打不成了。她笑著應道:「藤大媳婦兒怕我們在山上悶得慌,所以今天送了三隻貓兒過來。」

  范閑湊到近旁,發現這三隻小貓一黃一黑一白,模樣極似,但毛色差別極大,不由笑道:「你們這些姑娘家,給自己填肚子都不會,更何況養貓。」他伸手從盒子裡拎了黑的一隻到懷裡,抱著。感覺胸前一個小肉團似的好玩,輕輕撓了撓小貓的後腦勺。小貓睜開眼,看了他一眼,複又沉沉睡去,似乎並不抵觸他的體息。

  「取了名字沒?」

  「沒。先小黃小黑小白的叫著吧。」

  「嗯,小白好聽。」

  ***

  吃過晚飯之後,范閑坐在主位上,范思轍坐在旁邊,兄弟二人聽了一下京中范府來人的報告。年關時節,范氏在京郊的田莊,還有澹州的封地,以及一些零碎的產業,都要向京府裡報帳。京中范府一向是柳氏主事,如今她已扶正,那自然更是做起來名正言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今年她在處理完這些事情之後,喊府上的崔先生寫了封信,揀重要的幾項進帳支出寫了,讓人送進了蒼山別業,通稟大少爺一聲。

  范閑能理解柳姨娘的意思,所以也沒有刻意做什麼,反而是很認真地聽著那位三管家的彙報,偶爾還會插幾句話,問上一問。

  三管家老老實實地說完。范閑閉眼想了會兒,睜眼問著旁邊的范思轍:「你看有沒有什麼問題。」

  范思轍手指頭摸了摸左邊臉頰上的那三粒麻點,搖了搖頭:「沒什麼問題,大哥,不過這帳向來是母親理的,怎麼今年要咱們二人過一道手?」

  范閑微微一笑,知道這個原本是個小霸王的傢伙,在某些方面很有天份,但在另外一些方面卻顯得如白紙一張。

  三管家又恭謹說道:「各處的年貨年前應該入京,只是今年東面北面雪大,所以耽擱了些日子。除了上次送上山來的那些南稻瓜果,前些日子北面莊子的各式肉脯、野貨,還有澹州老祖宗那邊賜過來的花茶,數目信裡都寫著。想著大少爺,少奶奶,小姐,小少爺,還有郡主都在別業裡呆著,所以夫人各樣又備了些,準備分三撥往山送,應該足夠用到春中。」

  「用不了這麼多,揀新鮮的玩意兒送些來就成。三撥太多,再來一次就夠了。」范閑隨口應道:「只是奶奶從澹州送的花茶,記得要多拿些。」他時常對婉兒若若講及澹州的生活,其中那飄著淡淡花香的茶,更是說了不知道有多少次。

  三管家微笑應道:「茶今日已經到了。後兩撥主要是些吃食和小物件兒,主要是備著兩位少爺打算住到春闈開前。」

  范閑聽得清楚無比,暗贊一聲柳氏得體,管家利落,也不多話,讓他先下去領賞休息。

  春闈將至,范閑身為太學五品奉正,總是要回京就職的,不可能老呆在蒼山之上。而四月科舉結束後,馬上兩國間的協議需要回使,那個私密的換俘協議也要馬上著手,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堆了起來。

  其實從范閑的本心來講,換俘之事應該去年就該開始,不說那些被俘的慶國將士在異國他鄉會受怎樣的罪,單提那位從未謀面卻令他暗中敬佩的言冰雲言公子,身為慶國駐北齊密諜首領,在敵國被囚大半年,不知道要受多少罪。

  只是兩國之間來往,總是繁瑣無比,而且入冬之後,北疆冰寒難行,所以才將回使之事要拖到春末。但每每想到那位言冰雲可能呆在一個苦寒的房子裡受苦,范閑在蒼山冬日享福,也不免會減了幾絲滋味。

  他早就知道自己是此次出使北齊的正角兒,但也並不抵觸這個職司,畢竟如果能夠在監察院樹立自己的力量,對於以後的日子來說,總是有好處的。而且無論是在澹州還是在京都,十七年的生涯,早已經讓他從內心深處認定,自己實實在在就是慶國的一分子。

  范閑願意為這個國度,而不是這個朝廷做些事情。

  ***

  夜晚,范閑完成了例行的訓練,有些疲憊地回到了山莊中。將滿是雪渣污水的夜行衣塞進準備好的袋子裡,扔到一旁。

  訓練的時候,他一個人孤獨地躺臥在雪地中,追尋著那些淡淡月色下的目標,他的目光凝成直線,盯著那些鑽出雪面千年不動的黑色岩石,或是急速變線跑動中的雪兔,感到非常疲憊。而且這些天,五竹在把那把什麼爸媽的給他之後,就又消失了。所以訓練的過程之中,沒有人說話,沒有人看著你,那種孤獨落寞的感覺,仿佛又回到了前世一般。

  山莊裡一片安靜,只有主臥室中還點著一盞燈。那是婉兒在待他回來。范閑微微一笑,抬步往那邊走去。白天出了陣大太陽,所以青石上積了一攤水,在月光下反著亮,他繞了過去,躍過廊欄,此時卻心頭一動,定住了腳步。

  他此時站在長廊的另一頭,妹妹的房間門口,忽然間,他的耳尖一動,眉頭皺了起來,雙眼中厲色漸起,轉身一掌按在門上,微一吐力,霸道真氣頓時將木制門閂震成兩截,而他的人也隨著夜風一般,飄到了床邊。

  床上被褥淩亂,卻是空無一人,若若果然不見了。

  范閑冷靜地將手伸進被褥裡,發現除了暖腳爐那處外,其它的地方都是冰涼一片,看來若若已經離開了很久。他的心微微顫抖了起來,難道是自己不知道的敵人做的手腳?但依然強行鎮定著轉身,鋥的一聲,左手反抽出那柄細長黑色匕首,便準備入夜覓人。

  「哥哥!」

  門外,范若若舉著一盞燈,滿臉驚異地看著自己床上持刀而立的兄長。范閑一怔,看見她安然無恙,不由渾身上下精神一松,忍不住閉著雙眼加重了幾次呼吸,片刻之後,才關切問道:「你到哪裡去了?沒事兒吧?」

  若若身上披著一件銀毛褸子,裡面就是件單衣,看著瑟瑟可憐。她看著范閑,似乎沒有想到,不免有些呆愕,半晌之後才勉強地笑了笑,說道:「哥哥,你拿把刀子問我,好可怕。」

  范閑苦笑著搖搖頭,將細長匕首收回了靴中,走上前去,握住她略有些瘦削的肩頭:「你才可怕,走在外面聽到裡面安靜得異常,連你的呼吸聲都沒有,嚇死我了。」

  范若若笑道:「哥哥真是的,大半夜在外面跑,卻說我嚇你。」

  「你到底做什麼去了?」范閑依然好奇地追問著。

  范若若臉上一紅,羞的低了頭:「有些事情,哥哥也別問那麼清楚。」

  范閑一怔後明白過來,苦笑道:「房裡又不是沒有馬桶,這山裡夜風冷得很,你不要凍著了。」

  「知道啦。」范若若羞羞一笑,將他推出門去,「嫂子還在等你。」

  ***

  房門外,范閑輕輕撮了撮冰涼的手指,妹妹被褥的溫度,說明她出去已經有一段時間了,絕對不是起夜,應該是自己離開山莊後,她就起床去了某處。

  想到此處,他心頭不禁生出極大的疑問,只是卻強行壓抑了下來,不再追問打探。這個世界上,誰都是有自己的小秘密的,我們需要尊重——當初在京都澹州通信中,范閑就是這樣教育妹妹的,自己身為兄長,更是需要做個表率。

  §卷四 第四章 回京

  人在春風裡得意,馬蹄兒急。在蒼山將養了整整一個冬天的范閑,終於領著一家大小浩浩蕩蕩地從蒼山裡殺了出來,馬車竟是排了六輛,還只是帶了一部分東西。此次出山,再沒看見郭保坤那等不長眼的貴家公子哥,也沒有什麼煩心之事,只是那初春的風兒惹的眾女滿臉陶醉。

  范閑精神極好,蒼山過冬對於他來說,是入京後難得的一次休整,不論是武道修為還是精神上面,都有了長足的進步。此時放眼望去,只見蒼山腳下一片肅冷中,已有點點青翠,淡淡青枝從冬樹之中生長出來,似將這回京的天空都染上了許多生機。

  天光清淡,遠處可見一片黑雲。說來奇怪,那片烏雲極薄,隔著就能看見後方的灰藍天空,和更上方的絲絲白雲,但給人的感覺依然是十分厚黑沉重。

  馬蹄聲中,馬車轉過山彎,出了蒼山的範圍,天空中的太陽猛然亮了起來,照的那些雲朵絲絲發光,看上去十分震撼。

  范閑收回觀天的無聊目光,微笑對身邊的妻子說道:「在山裡呆了這麼久,只怕憋壞了吧?」

  林婉兒好奇望著他,說道:「什麼事情憋著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