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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那位官員看了她一眼,眼光裡滿是嘲弄:「你認為我們押你回京都,是想從你嘴裡知道什麼?我實在是不明白,北齊的那些同行是不是沒事兒做了,居然讓你這樣一個蠢貨留在京都。」

  司理理確實是北齊的探子,但日常卻是以花魁的面貌見人,聽得多是恭維或是稱讚,哪有男人會這樣冷冰冰地罵自己是蠢貨,顫聲說道:「我當然知道你們不想從我嘴裡知道什麼,因為我說出來後,慶國朝政只怕會亂上好一陣子。」

  官員譏誚說道:「其實你最開始有個最好的選擇,刺殺發生當日,你就應該束手就擒,而不是遠遁,這樣一來隨便你指證與北齊勾結的是哪位官員,都足以達你們北齊的目的。而你逃了,這說明你將自己的性命,看的比這次任務更重要。」

  司理理低下了頭,承認了這個事實,手指用力地捏著那個發硬的饅頭,在上面留下深深的指痕。

  §卷二 第五十三章 滄州城外話京都

  官員又冷冷說道:「我們一直知道醉仙居是你們的暗盤,只不過沒什麼作用,所以只是盯著,誰知道你們竟然膽大包天,做出那種事情來,做完之後還想跑,這個世界上哪有這麼簡單的事情?」

  司理理一行在邊境線上被抓住後,才知道自己一行人的一舉一動,全部在監察院的暗中觀察之下,心中不禁大起寒意,對於慶國皇帝的這個特務機構感到十分恐懼。

  眼看著那名官員騎馬準備離開,司理理忽然嘶聲大喊道:「你最好現在就殺了我!不然等會兒你們朝中那位大人一定會來救我的!」

  官員皺眉看了他一眼,忽然開口說道:「應該是那位大人會派人來殺你。」話音剛落處,囚車一行人的前方山坡之上,便出現了眾人預料之中的攔路者。只是誰也沒有想到攔路的竟然像是慶國北陲與諸小國接壤處的馬賊,人數雖然只有幾十人,但怒刀亮刀,對上只有十幾個人的監察院隊伍,明眼人都知道,誰會是這場遭遇戰的獲勝者。

  雖然馬賊人數不多,但竟然敢出現在離京都只有五百里的地方,而且拱衛京都的州軍竟然一無所知,如果讓天下人知道了,一定是會讓朝野上下一片譁然。此時司理理的臉已經變得慘白,雖然她不是什麼聰明人,但也知道如果落到那些人的手裡,一定會被滅口。

  官員似乎也沒有想像到那位朝中大員竟然與呼嘯邊疆的馬賊有牽聯,表情似乎有些緊張,靠近了囚車,說道:「司理理,看來你我都將命喪於此,都這個時候了,不如你告訴我,與北齊勾結的朝中大員究竟是哪一位,如果我這幫屬下能有幾個逃出去的,將來捅上朝廷,也好為你我報仇。」

  司理理長睫微垂,想到自己即將命喪此地,泫然欲泣,正準備開口說話,卻忽然想到一絲蹊蹺處,抬起頭來冷冷道:「大人又在唬我。」

  這位官員似乎料不到司理理居然會識破自己的伎倆,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

  司理理悲哀說道:「大人應該知道理理做的是什麼生意,從小便學會察顏觀色,大人先前聲音微抖,但抓住囚車的手卻是穩定放鬆,明顯心裡不怎麼擔心。看來這趟狙擊是你們早就料到了的事情。」

  「不錯。」官員這時候才發覺這個漂亮發女子確實有做探子的潛質,微笑看了一眼後說道:「如果連這種事情都猜不到,監察院就不是監察院了。」

  在二人說話的過程中,數十匹馬已經從小坡上沖了下來,沉默的殺氣沖天而起。這種陣勢很明顯不應該是馬賊所應該具備的。

  囚車四周,監察院的人已經布了個半圓形的防禦圈,只是人數太少所以看著稀稀啦啦,十分可憐。但不知道為什麼,面對著兇猛的來騎,這些人的臉上卻是一片肅然,似乎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候……!」帶隊官員握緊右拳,冷冷地盯著越來越近的騎流,他的這聲喊發了個陰平聲,如果范閑此時在一旁聽著,一定會聯想起前世電影裡常聽見的那個洋文:「HOLD」。

  偽裝成馬賊的騎兵越來越近,帶隊官員忽然退後一步,伸直右臂,大吼道:「預備!」便在此時,本來排成半圓形防禦陣形的十幾名監察院官兵忽然陣勢一變,成了個銳突之勢,更加恐怖的是,不知道他們從哪裡取出來了硬弩,端起平視,瞄準了前方的騎兵!

  雙方的距離太近,騎兵首領眼中爆出一道異芒,一引馬韁,竟是搶先加速繞了一個彎子,從騎兵隊伍前面繞了出去,在這樣的高速行進中,能夠陡然加速,強行轉彎,騎術可見十分精湛。

  「射!」就在騎兵首領拉動馬頭的同時,監察院領頭的那位官員輕輕發了命令。

  一陣弩箭疾射而出,雖然並不密集,但機簧力讓這些箭枝的飛行速度異常迅速,在空中發出嘶嘶的聲音,聽上去十分恐怖。數聲悶哼起,騎兵最前面的幾騎身中弩箭,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後面的騎兵本來準備就勢沖了上去,但哪料到監察院居然用的是連環弩!

  這種連環弩是二十年前才出現在世界上的一種武器,箭匣裡可以裝八枝弩箭,正是輕騎最恐怖的敵人。騎兵一見這陣勢,看著撲面而來的弩箭,頓時慌了神,從中分成兩道繞過囚車的隊伍,準備從側方一口吞下。

  如果他們直接沖過來,或許效果會更好些。不過這個世界並沒有如果,當他們繞行的過程中,又有幾騎中箭倒下,而更為恐怖的是,他們發現囚車之後的山坡後,居然還有埋伏!

  ***

  一看見埋伏眾人的裝扮,這群偽裝成馬賊的騎兵頓時喪失了鬥志,再也顧不得返身殺死囚車上的女人,四散逃去。

  埋伏在後方的,是一群渾身黑甲的騎兵,正是范閑在這個世界上睜開眼後,看見的同一個隊伍,監察院陳萍萍院長出京辦理院務時,皇帝陛下特准的貼身騎兵——黑騎!

  ***

  黑騎們沉默著殺了過去,像狼群撕咬羊群一樣,將那幾十名冒充山賊的騎兵分割包圍,快刀斬亂麻地將對方全部殺死。

  「留活口!留活口啊!」坐在黑騎後馬車邊上的費介看著這一幕,急地嗷嗷叫了起來,「可別都弄死了。」

  馬車的邊簾被一隻枯瘦的手掀開,車中的老人看了一下四周的局勢,冷冷說道:「費介,你真是關心則亂。這些小雜碎,只怕根本不知道誰是自己的主子,留著那個領頭的就行了。」

  費介咒駡道:「范大人趁你我不在,把小范閑搞進京都,險些出事,我怎能不急?」

  老人冷哼了一聲,平整了一下自己膝上的羊毛毯子,教訓道:「我是回鄉省親,你自己要偷跑出京,這能怪誰?」

  十年後的費介依然是那副怪模樣,斑白的頭髮,褐色的眼神,他皺眉說道:「誰知道范大人存的什麼主意,大人,回京後你得與司南伯談一談了。」

  這位老人自然是手握天下陰暗力量的陳萍萍,他微笑著看著遠方那個似乎有些惘然的騎兵首領,淡淡說道:「我自然明白范建的想法。只是他的想法……真是胡鬧台!若要這些東西,真是不如不要……」他反復說道:「……不如不要。」

  ***

  就在二人說話的時候,那名騎兵首領早已遠遠地逃走,迅疾變成了遠方的一個小黑點,這次圍擊明顯是中了監察院的埋伏,只是他死都不明白,明明在老家省親的陳萍萍為什麼會出現在慶國北部的滄州城外!

  當看見黑騎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敗了。面對著陰險毒辣的陳院長大人,就連他的真正主子也只有保持唾面自乾的修養,更何況自己。他先前搶先脫陣,所以離黑騎的距離比較遠,黑騎兵們似乎長途跋涉後有些疲憊,追了兩裡地後,眼看著距離拉的越來越遠,只有收馬回營。

  「宗追去了吧?」陳萍萍輕聲問著身邊的親隨。

  親隨一彎腰應了聲。

  正此時,遠方樹林中又有一灰騎急馳而出,悄無聲息地遠遠綴著那個逃走的首領。

  「那不是宗追。」費介皺眉說道。

  陳萍萍盯著那個灰影,半天之後忽然笑了起來:「既然他讓我們看見,肯定就是自己人……能和宗追保持近乎一致的水準,我記得院裡很多年前有這麼一個人物。」

  「王啟年?」

  「是啊。」陳萍萍微笑著:「看來我們擔心的那個小夥子,終於學會了一些事情。」

  ***

  派王啟年出京之後,范閑因為受傷後不方便抛頭露面,籌劃中的書局也去的少了,過了一段深入簡出的日子。只是如今的他早已成了京都名人,尤其是那兩首完全與他經歷不符的詩,更是讓他成了風頭浪尖的爭議所在,支持的人將他視作詩壇天才,反對的人卻將他看作為賦新詞強說愁的代表性人物——只是沒有人知道,連這七個字,都是范閑帶到這個世界上來的。

  在暗處也流傳著抄襲的說法,但是「萬里悲秋常作客」實在是太過耀眼,也沒有誰敢站出來厚顏說這詩是自己寫的,所以這種說法還沒有搬到檯面上來。但范閑知道,肯定有那麼一天,因為自己痛打的郭保坤父親是禮部尚書,郭家所交往的都是文壇大家,而范閑一向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推斷……所謂文人。

  正因為爭議性與美譽並存,所以時常有些經常參與靖王府詩會的士子才俊會主動尋上范府來,美其名曰看望劫後公子,實際上都是暗中遞上詩卷,想得到范閑隻言片語的好評。

  范閑每每耐住性子親切接待,但對於對方的詩句卻是十分吝嗇評價,畢竟自己早就準備脫離「文壇」,學張賢亮下海經商。再者,他也不認為自己有那個資格,自己才十六歲,仗得只是前世大賢的頭腦,難道就準備收些入幕詞臣,這也太荒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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