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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啪的一聲輕響。

  一大一小兩個人同時驚訝地望著對方,發現彼此的手法極其相似,竟是如雙蛇互纏,再也撕扯不開。

  「噫。」那位中年人輕噫一聲,眼中精光大盛,一股暗力如同大江般連綿而出,從手腕處攻入范閑體內。

  范閑悶哼一聲,哪裡想到居然會莫名其妙碰上如此高手,後背處一陣灼熱,一直安靜了許多年的霸道真氣在一瞬間內生出反應,由丹田疾出,硬生生與對方對了一記。

  嗡的一聲輕響,石階上的灰塵被兩道暗勁的衝撞揚了起來,形成了一個很詭異的灰球,迅即散去。

  兩個人被震的分開數步,中年人捂著嘴唇咳了兩聲,范閑面無表情,似乎沒有什麼問題。

  中年人冷冷看了他兩眼,說道:「小小年紀,就有如此霸道真氣,你是誰家子弟。」

  「何必管我是誰,我只是想入慶廟祈福,你憑什麼攔著我?」范閑冷冷看著他。

  「廟中有貴人在,少年你等上一等。」中年人正是覺得對方使用的手法與自己相近,心想對方可能是京都哪家子弟,與自己有舊,所以才漸漸散去心頭的殺機。

  范閑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慶國律法中,可沒有規定祭廟還要排隊。」

  中年人皺了皺眉頭,覺得這少年好生討厭,一拂袍袖,入廟而去,竟是將范閑留在了廟外。

  范閑張嘴欲言,卻是胸中一陣煩悶,喉頭一甜,趕緊從袖中抽出手帕捂在了嘴邊。先前暗勁對沖之際,幸虧在關鍵的時候,他的右手食指悄無聲息地彈了一下對方的脈門——全仗著自己對人體構造的瞭解比這些武道高手更加精深,不然只怕受的傷還要重些。

  此時他再看這扇沉重木門的眼中,就多了一絲悸意,不再敢再次嘗試推動這扇似乎推不動的門。

  ***

  范閑咳了兩聲,漂亮的臉上多出了幾分厲毅之色,既然打不過對方,自然只好退走,留待後日再打過。正當他轉身欲走之時,卻發現身後的木門又開了。那位傷了自己的中年高手站在門口,冷冷說道:「老爺吩咐,少年自去偏殿祈福,勿入正殿。」

  說完之後,他又加了一句:「不要進正殿,聽見了沒有?」

  范閑轉過身來,看了一眼中年人,又看了一眼似乎深不可測的森森慶廟,眉頭一皺,將雙袖一拂,就這樣踏過高高的門檻,頭也不回地往偏殿方向走去。

  看著少年受此一挫後,依然不急不躁不怯不退,依然堅持著最初的目標,中年高手的眼中閃過一絲欣賞之色。

  中年人關上廟門,皺著眉頭看了看四周,心想這些小兔崽子居然讓那個少年走到廟門口來了,晚上回去一定要好好操練一把。

  ***

  慶廟是一個安靜的地方,慶國人是一個很現實的民族——一般百姓如果祈福,寧肯去京都西面的東山廟中拜送子娘娘和那些看上去像土財主一樣的仙人。

  但慶國人敬天畏天,皇帝正是所謂天子,所以慶廟就成了皇家祭天的地方。雖然在一般的時日中,慶廟依然對京都的百姓開放,但也沒有百姓喜歡這種壓力太大的森嚴感。

  慶廟的正殿,就是形似天壇的那個建築,兩層圓簷依次而出,十分美麗。

  中年人神態恭謹地站在大殿之外,看著殿中負手欣賞壁上彩畫的貴人,低聲說道:「依老爺的意思,讓那少年去偏殿了。」

  貴人的年紀約摸有四十多歲,容顏談不上英武,但眉眼卻有一股睥睨天下的神采,只是被一絲極不易發現的疲倦沖淡了許多。

  「那少年是誰家子弟,居然能和你對一掌。」貴人微笑著問道。

  中年人如此高強的武藝,但在他面前卻真的就像個隨從,老實回答道:「屬下不知,只是剛才報與老爺知曉,他走的路子,倒和……家中護衛的路子差不多。」

  貴人略覺詫異:「噢?難道是李治家的小子?」

  中年人苦笑道:「屬下雖然一向懶得與人打交道,但靖王世子還是認識的。」

  「噢。」貴人又噢了一聲,又開始轉頭去看牆上的壁畫,他每天要考慮的事情太多,難得有這樣輕閒的時辰,所以不願意為這些小事情所打擾,先前允那少年入偏殿祈福,只是純粹地覺得國家能多出少年才俊,是件不錯的事情。

  中年人安靜地守在殿外,眼光偶爾瞄向偏殿的地方。

  ***

  許久之後,殿外傳來喧嘩之聲,貴人忽然皺眉說道:「丫頭不在後面休息,跑偏殿去做什麼?」

  中年人微微一驚,運起全身真力傾聽那方向的聲音,抬頭慚愧道:「郡主到偏殿去了。」

  貴人皺眉道:「胡鬧……」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面色微微一變:「你去看一下,另外……帶那個少年來給我看看。」

  「是。」中年人領命正欲離去,忽然慶廟之外傳來一聲鳥叫,緊接著廟門被人推開,一個面色匆忙的人跑了上來,遞給他一封上面壓著火漆的書信。

  §卷二 第十七章 心動

  范閑低著頭往偏殿的方向走著,眼角的餘光卻落在正殿的天壇上,心裡很好奇那裡是誰在祈福,居然能夠驅使那位中年高手。他知道對方的背景一定深不可測,而自己只是想來慶廟看看,所以沒必要去爭這口閒氣,雖然他叫范閑。

  右手還是捂在嘴唇上,時不時咳上兩聲,但他先前用真氣在體腹上周遊一遭後,確認肌體並沒有受到實質性的損害,只是勁氣反逆時,震裂了喉間脆弱的薄膜,而不是肺部或是上支氣管受到了傷害。

  他一路走著一路咳著,看著白色手帕上面的點點血痕,想起了林黛玉,想起了蘇夢枕,想起了周瑜,想起了林琴南許多位咳壇前輩——咳咳,林琴南還是算了,沒前面三個咳的淒美。

  走到偏殿之時,真氣已經將那點兒小傷修復的七八不離,范閑有些遺憾地收起手帕,回頭望了天壇一眼,走進偏殿。

  偏殿是一個稍小一些的廟宇,被一方青色石牆圍著,裡面並沒有人。范閑發現沒有看見傳說中的苦修士,略略感覺有些失望,隨意走進殿中,更失望地發現這廟裡居然沒有供著前世常見的神靈塑像。

  不過轉念一想,也是正常,既然供的是天,這天是什麼模樣,自然沒有人知道。

  在廟宇的正中,擺著一方香案,香案極為寬大,上面有淡黃色的緞子垂了下來,一直垂到地面,遮住了下方的青石板。

  香案上方擱著一個精美的瓷質香爐,爐中插著三根焚香,香柱已經燒了大半,滿室都籠罩在那種令人心靜神怡的清香之中。

  范閑隨意在殿中逛著,眼光從牆壁上的彩畫上掠過,他發現這些壁畫的畫風極類似於後世的油畫,但畫面中那些或站於山巔,或浮沉於海面,或冥坐於火山的神靈並沒有確實的面目,略微有些模糊變形,似乎是畫工刻意如此安排的。

  看了一看,發現這些壁畫講述的只是經書上面曾經提過的遠古神話,其中也有大禹治水之類的內容,還多了些別的東西,只是范閑看來看去,總是與經書對不上號。

  他搖搖頭,放棄了從這裡面找到些許答案的想法,從殿旁找到一個蒲團,扔在了香案之前,跑了下去,雙掌合什,閉目對著香爐裡嫋嫋升起的青煙,嘴唇微動,不停禱告著。

  前世的范閑,自然是個無神論者。今世的范閑,卻是個堅定的有神論者。這個轉變,是很自然就發生的,任何一個人遇到他這種奇異的遭遇,估計都會有和他一樣的心理變化。

  所以他跪拜的很虔誠,禱告著,希望飄渺的上天,無蹤的神廟,能夠解釋自己為何來到這個世界,同時更加虔誠地祈求上天能給自己很多銀子,很平安的生活。

  ***

  宛若有形有質的青煙忽然渙散了一下,范閑的耳尖微微一顫,似乎聽到了什麼。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睜開眼睛,看著香案上微微抖動著的小瓷爐,無比震驚,難道自己這看似虔誠,實則心不在焉的禱告,居然真的讓上天察覺到了?

  目光停留在寬大的香案之上,范閑終於發現了問題的所在,眼光裡閃過一道精光,左手按上了暗藏匕首的靴子,緩緩地而又堅定地伸出右手,將香案下方垂著的縵布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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