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仙俠 > 琉璃美人煞 | 上頁 下頁
三一〇


  天帝又道:「孤後來將你許拖給後土大帝,囑咐他悉心教導。將軍這一世聰穎通達,終於不再逞兇為害,也有了生命中更為重要的人,孤亦代你歡喜。將軍難道不覺得,這樣比只懂得屠戮的兇器好多了嗎?將軍先前問孤,你有何處可去,非神非修羅,天下再無容身之處,然而人間不是將軍依戀的故土嗎?體悟了做人的真諦,守護屬￿自己的幸福,將軍難道真能抹煞在凡間的一切,寧可令自己沉溺在罪孽怒火中?」

  他問得懇切,情誼真摯。璿璣也有些動容,起身拱手道:「不敢,十八年人世生活。令我明白了許多以前未曾想過地問題,所得委實良多。璿璣感謝天帝這般安排。」

  說完。她忽然轉身,目光冷冽,看著白帝,又道:「但冤有頭債有主,縱然明白了許多事理。我也不能原諒某人對我的作為,以及天界後來的默許。天帝若說我還是怨氣不消,我也無話可說,但璿璣心中,只認這個理:沒有任何人有資格擅自擺佈他人地生命!羅計都也好,褚璿璣也好,或許在天界眼中都不過是個卑微的生命,不值一提,有什麼恩怨。也可以用大道理令對方臣服,找不到仇恨地原因。不過,我的命縱然卑微。對我來說也是最寶貴的!應當由我自己掌控,不會交給任何人來玩弄!輕視別人。人也好神也好。都是錯誤的!我不能原諒!」

  她抽出定坤,或許是因為回到了天界。那定坤放大了數倍,青光幽然,冷冽逼人。她的雙眸映著可怖地青光,顯得十分陰森。她定定看著白帝,低聲道:「我不要你讓,也不要你引頸待戮!這些姿態對我來說都已經沒用了。你身為白帝,自然有一身神力,我們公平對陣一場!生死由命!」

  天帝歎道:「將軍……」

  「我不叫將軍。」她坦然道,「我叫褚璿璣!」

  白帝臉色蒼白,緩步上前,對著帳後恭敬揖首,道:「臣下所犯之錯,萬死難以辭其咎。臣下最後懇請帝上,無論結果如何,都不要追究璿璣的責任,前因後果,都是臣下一人所為,苦果亦當由臣下一人承擔。」天帝長歎一聲,低聲道:「他日因,今日果。也罷,孤亦有罪……璿璣,你說的不錯,冤有頭債有主,天界愧對與你,孤以天界至尊之位,與白帝二人一併承受你的憤怒,了結這段孽緣。」

  璿璣點了點頭:「很好!」

  她轉身將放在案上的琉璃盞小心捧起,貼近心口。長久以來,那種孤寂,彷徨在天地間不知如何自處的空隙,似乎被填補了一部分。是的,這琉璃盞裡,便是她被人硬生生掏出來的另一個自己。

  昔日羅計都剛剛動情,便遭遇覆頂,倘若他還活著,七七四十九天之後變作了修羅的豔麗女子,又會是怎樣地一番景象呢?無論她是否與白帝在一起,也一定會比生不如死過得好。那樣,就沒有褚璿璣,也不會遇到今生那些又惱人又甜蜜的事情。

  做人的滋味,她窮其一生,也不會明白。

  璿璣按住琉璃盞,情不自禁落下淚來,低聲道:「我替你報仇了,羅。」

  她未曾體味過地幸福,便由她來繼續。無論多麼卑微的生命,亦有屬￿自己地幸福,做人,又有什麼不好。

  天火隕落,星星點點,猶如西穀小鎮上地鳳凰花雨,風一吹過,漫天紛染絢麗。這絕美華麗的昆侖山神殿,霎時間奔騰在火焰之上,火光沖天,雲蒸霞蔚,一時間仿佛整個天空都籠罩在天火之下,燒出了熾烈地紅色。

  外面傳來驚天動地的喧囂聲,留守在昆侖山的諸神為天火墜落的景象嚇壞了,紛紛躲閃著沖向這裡,叫嚷著天帝和白帝的名字。可是無論他們怎麼衝撞,也撞不開神殿的門——這裡被天帝下了界,只能出,不許進。

  天火絮絮而落,降在房屋花草上,瞬間就燃燒起來,諸神無處可躲,抱頭鼠竄,然而跑了一段,突然發現那火對自己沒什麼效果,直直穿透身體落在地上,並不會傷及自己分毫,一時又都呆住,不曉得是怎麼回事。

  天帝低聲道:「璿璣心存良善,孤十分感激。」

  璿璣淡道:「這是你和白帝的過錯,和其他人沒關係,他們也不過是聽命行事,不分是非的小丑而已。你現在感激我,回頭一定會恨死我。」

  天帝先時不解,然而他畢竟有大神通,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原來她是要把昆侖山燒成禿山,讓這些神仙再也無法來到下界。那火越燒越高,順著天頂的祥光竄上去,一直燒到天界。看樣子,她還打算把天界也燒個稀巴爛。

  天帝又道:「你不傷性命,已是以德報怨,孤依然深深感激。」

  璿璣笑了笑,道:「我怎會不傷性命,你躲在帳子後面,火燒不到這個神殿,我也看不到你究竟是什麼模樣,就算想傷也傷不了你。你是天帝,我動不了你也罷了,但白帝的命,我怎會放棄!」

  她放下琉璃盞,執劍下臺,一步步朝白帝走去,毫不留情,顯然是要將他斬死在劍下。天帝縱然不忍,卻也只能在帳後輕聲歎息。修羅心有執念,認定的事情便是認定了,縱然她今世為人,這本能卻也改不了,天帝有心勸解,又豈能勸動她。

  璿璣一直走到白帝面前,定定看著他,道:「拿兵器吧!」

  白帝搖了搖頭,將衣衫一揚,跪坐在地上,低聲道:「寡人引頸待戮,絕不反抗。」他解開外套上的系帶,露出胸膛,又道:「卿是要斬首,抑或者是剜心,寡人絕不皺一下眉頭。」

  璿璣低聲道:「拿兵器!你是小看我,還是小看你曾經的兄弟?」

  白帝慘然一笑,道:「寡人昔日亦是用卑鄙手段來降伏計都,今日計都何須再談公平。」

  在幻境中,聽他叫計都這個名字,還不覺得如何,現在他當面又喚這個名字,璿璣本能地心中生出一股感慨。一直以來,所有人都說中了心魔的人是她,到最後,有心魔的人卻是白帝。倘若此刻站在這裡的人是曾經的羅計都,他一定會先問他一個問題,譬如:君到底有沒有將吾當作過兄弟?再譬如:在君的心裡,吾究竟是怎樣的地位?抑或者是:君有沒有後悔過對吾做得這一

  可是她什麼也不會問,她已經不是羅計都了,她是褚璿璣。

  「以前的一切都煙消雲散啦。」她輕聲說著,舉起手裡的定坤劍,「羅計都已經不是當日的他,你卻依然是當日的你。你這個可悲的人。」

  她手起劍落,便要用定坤飲盡仇人血,忽聽殿后傳來一個叫嚷聲:「哇!這裡沒火!萬幸萬幸!」

  璿璣不由一愣,急忙回頭,只見殿后飛快繞出兩個人,個個都是滿臉黑灰,狼狽不堪的模樣,當頭那人看到白帝,臉色頓時一變,再看到舉劍站在白帝面前的璿璣,突然瞪圓了眼睛,眼珠子險些滾出眼眶。

  「璿璣!」

  「臭小娘要做什麼!」

  兩個聲音同時吼起來,居然是無支祁和騰蛇兩人。外面火焰奔騰,他們渾身都發黑,看上去十分狼狽,但很顯然沒受到半點傷害。璿璣心中一陣狂喜,急道:「是你們!你們沒事嗎?」

  話音未落,突然見到騰蛇身後又繞出一個人,對比著無支祁和騰蛇的狼狽,那人顯得神清氣爽,連根頭髮也沒亂。

  這回輪到她的眼珠子要掉出來,慘叫一聲:「司鳳——」

  聲音沒停,人已經沖了過去,撲進他懷裡,定坤咣當一聲砸在地上,她哪裡還顧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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