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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二


  §第五卷 鳳凰花開 第四十四章 重振雄風(七)

  無支祁並沒有說話,他端著酒碗,高高舉起,像是在發呆。

  地上滿是面具的碎片,日光透過門上的花紋逢隙,點點撒在其上,很久之後,他突然歎了一聲,手腕一斜,將碗裡的酒傾灑在面具之上,「昔日你我何等逍遙……」他喃喃說著,「豈知做人居然如此辛苦。」

  說罷,將酒碗輕輕一拋,咣地一聲砸碎了,他反手抓起酒罈子,一股腦兒自己灌了下去,不過是眨眼工夫,一壇酒便被他喝得一滴不剩。無支祁笑嘻嘻地把嘴一抹,利落的推門走了出去。

  隔日便是繼位大典,流水價地祭天、禱文、列隊,璿璣他們幾個先時還興致勃勃在旁邊看,到後來一個個都無聊到快睡著。無支祁更誇張,明目張膽地趴在欄杆上打起了呼嚕。璿璣歎道:「這大典什麼時候能結束,從早上到現在,都沒停過,也沒吃東西,我快餓死了。」

  柳意歡嘿嘿笑著,眼見禹司鳳身著黑袍,站在丹牙臺上,他們這些觀看的都吃不消,何況他這個當事人,隔了老遠都能見到他頭上豆大的汗水,忍耐的神色。

  「沒辦法,多少年下來的規距了,這還算好的嘍!當年大宮主和副宮主繼位,大典足足辦了三天,一套儀式下來,不能吃不能喝不能睡,個個都面無人色。」

  「三天不吃飯?!」璿璣震憾了,她偷偷摸摸站起來,轉身想溜,柳意歡扯住她:「你幹嘛?」璿璣囁嚅道:「我……我悄悄離開一小會,去鎮上買點吃的……」她的肚子都快餓扁了。

  「哪有儀式中途離開的道理!」柳意歡硬是把她按得坐下,「好啦!馬上不就結束了!看,小鳳凰要點火開印了!待會火龍上天,他從那火龍肚子裡鑽出來,就完結啦!放著離澤宮的美食不吃,跑外面多浪費!」

  話音剛落,果然聽丹牙臺上「轟」地一聲巨響,一條火龍張牙舞爪地竄上半空,盤旋不休。眾人齊聲喧嘩,所有目光都凝聚在臺上禹司鳳身上,他已脫下上身的黑袍,跟著是中衣,璿璣見他一件件把上衣脫掉,不由輕道:「是要開印?」

  禹司鳳肋下有兩排黑色珠子,正是封印,她有時候興起,會去偷偷摸,偶爾試著去拔,但它們紋絲不動,弄得重了,禹司鳳就會故意板著臉,去掐她臉上的肉。據說那東西是鎖住翅膀和妖氣的,離澤宮曾有規定,不得輕易開印,當時他受了重傷,自己開了兩個印,大宮主說要懲罰他,結果卻沒動靜。

  眼下他又一次開印,肋下的珠子叮叮噹當掉在地上,整個人幾乎是一瞬間便被金光包裹住,他縱身而起,巨大的金翼猛然張開,果然是美麗絕倫的十二羽,帶著瑩瑩的流光,如夢似幻。

  無支祁也醒了過來,眾人齊齊看著他飛進火龍身體裡,在其中盤旋打轉,最後發出一聲清啼,火點像下雨一樣落下。那條火焰之龍一瞬間碎開,變成淅淅瀝瀝的火雨,緩緩墜下。人說鳳凰會浴火重生,百鳥都仰慕其萬丈光華,故而浴火竟成了金翅鳥的繼位儀式。禹司鳳順利又瀟灑地完成了這個大典,台下傳來一陣陣巨浪滔天的歡呼聲,眾人齊齊下跪,正式接受他為離澤宮新宮主。

  好容易挨到大典結束,眾人見到酒席就像餓死鬼一樣,什麼形象也顧不得,無支祁抓起一隻兔子腿就朝嘴裡塞,另一隻手還忙著倒酒,奈何他只有一張嘴,否則他一定會一邊吃肉一邊灌酒。

  禹司鳳身為宮主,自然不能和他們同桌,遠遠的和長老們坐在一起,不知說些什麼,時不時回頭朝這裡看——這傻小子肯定是想看璿璣。柳意歡嚼著嘴裡的肉,瞥了一眼璿璣,她埋頭吃得正歡,半點情趣也沒有,就算這會天皇老子深情脈脈的看著她,估計她也顧不上了。

  「你怎麼就不能長大一點!」他不曉得從哪裡冒出一股怒氣,在璿璣頭上狠狠敲了一下。

  「啊!」璿璣筷子上正夾著一顆丸子,被他一敲,頓時掉在了地上,她忙不迭地要去撿,紫狐早就笑吟吟給她夾了新菜,一面笑道:「你這個柳意歡,就撿軟柿子捏,一整天都沒吃飯了,這會你還逼她有什麼柔情蜜意?」

  話雖然是這麼說沒錯,但他每次看到禹司鳳深情款款,璿璣呆若木雞,那氣就不打一處來。璿璣嘴裡塞滿了飯,含糊不清說道:「我、我知道啦……早就和司鳳商量好了,晚上我單獨給他慶祝。」

  無支祁「嗤」的一笑,斜著眼睛調侃:「聽到沒,你這色鬼,人家小夫妻的事,你操那麼多心幹嘛,人家要」單獨「慶祝呢!」

  本來沒什麼地事,被他們這樣一說好像有什麼了,璿璣本來想害羞一下,奈何一害羞菜就被他倆掃蕩光了,她趕緊搶過一個盤子,把菜一股腦倒進自己碗裡,一旁的紫狐只是吃吃笑,半晌,突然輕道:「你真好,璿璣,這樣真好。」

  什麼意思?璿璣茫然的看著她,紫狐抿唇一笑,再也沒說話。夜幕低垂,丹牙臺上火光分明,她側面的曲線姣好柔媚,睫毛低低的垂下,像兩片心神不寧的小扇子,有一種淡淡的美,還帶著一絲決絕。

  「紫狐……」璿璣突然吃不下飯了,怔怔看著她。

  紫狐淡淡一笑,抬手在她腦袋上輕輕一摸,柔聲道:「吃飯吧,吃飽點,咱還要去昆侖山呢。」

  很久很久以後,她都忘不了這天晚上紫狐面上的笑容,譬如她當時不懂那笑容的意味,後來終於懂了,回味起來,竟覺得澀然而且絕望。

  可現在,她還是有些懵懂,暗自猜測了很久,也不敢輕易說話,怕驚到她面上那種薄弱的美麗。晚上回到臥房,她還在想,怎麼也不明白。禹司鳳替她脫了鞋子,見她像個大頭娃娃一樣呆若木雞,便在她鼻尖上輕輕一彈,笑道:「怎麼,累得呆了?」

  璿璣勾住他的脖子,輕道:「司鳳,你說紫狐一直跟在無支祁身邊,算什麼呢?他又不喜歡她。」

  禹司鳳萬沒想到她冷不丁冒出這麼個問題,不由笑道:「這個問題呢,咱們慢慢再說,浴池裡的水要冷了,先去洗澡吧。」

  璿璣點了點頭,光腳踩地上,脫了外衣,回頭見禹司鳳點燈要看書。突然一笑,勾住他的胳膊,輕道:「當上了宮主,我可得給你個禮物,咱們一起洗吧。」

  禹司鳳猛然一顫,手裡的燭臺咣當一下掉在地上,燭火撲滅,黑暗裡,只覺她微帶顫抖的抱上來,嘴唇軟軟貼上他的臉頰。他攬住她纖瘦的腰身,四唇糾纏在一起,彼時誰也想不起洗澡的事情,暗無光線的屋子裡,格外的有一種奇異的誘惑漩渦,似要將兩人拉扯下去,直到最深處。

  璿璣原是鼓足了勇氣勾引他的,沒想到他反應這般劇烈,整個人幾乎要被他的雙臂箍斷,慌亂的,驚惶的,不知找了何處來銷魂,衣衫一掃,嘩啦啦散了一地的雜物。她猶如藤蔓一般纏住他,這暗沉的黑夜裡,兩人身上仿佛都散發出一層暈藍的光芒。

  她從舌尖上吐出顫抖的呻吟,突然緊緊抓住他肩上結實的肌膚,顫抖著低聲道:「司鳳……你、你喜歡我嗎?」他汗濕的雙手緊緊抓住她的腿,留下淡淡的痕跡,「我愛你。」他低頭,兩人激烈的吻在一處。

  很久很久以後,璿璣終於回過神來的時候,兩人已經一起泡在浴池裡了,她背靠著他光裸的胸膛,為他捉著胳膊,細細擦洗。

  「去過昆侖山,我便去和你爹提親,這次不管怎樣,也要磨得他答應。」感覺到璿璣醒了過來,他便低聲說著。

  去過昆侖山……她心中突然有些酸澀,仰頭靠在他懷裡,輕道:「咱們……真的能活著回來嗎?」

  禹司鳳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又道:「離澤宮的事情我暫時無法放下,只有委屈你陪我在這裡呆幾年,等走上軌道了,咱們就回西穀,到海外去玩。我聽說海外有許多風景絕佳的仙山,蓬萊,方丈……一年四季都是春天,島上有許多花樹,風一吹過,像下五彩的雨,你喜歡唱歌還是跳舞,舞劍還是耍拳,都隨你。」

  璿璣「咯」地一笑,「你才舞劍耍拳!我又不是賣藝的猴子,咱們去偷仙桃吃才是正經。」

  「饞鬼。」他捏了捏她的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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