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仙俠 > 琉璃美人煞 | 上頁 下頁
六九


  四面八方的風一齊吹上來,她的頭髮拂過他的頸項,酥麻冰涼。她這個人,永遠是這樣無心,無心犯錯,無心留怨,將別人弄得翻天覆地,自己卻漫不經心一頭霧水。

  有時候,真的應該小小懲罰她一下,讓她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麼。

  可是……

  她的手軟綿綿地扶上來,像一隻失寵的小貓,還沒有喵喵叫,那楚楚可憐的模樣便足以讓人怦然心動了。

  真的不忍心。

  即使明知道那種楚楚可憐的背後永遠是無心的,但還是不忍心。

  興許真的像師父說的那樣,他遇到了命裡的魔,甚至連掙扎的餘地都沒有,心甘情願入魔了。

  他忽然反手握住她的手,緊緊地,低聲道:「璿璣,其實我一點兒也沒生你的氣。只要你……何妨四年,就算十四年、四十年,那又如何!」

  他終於將藏在心底的話說了出來,說完只覺胸口像揣了小兔子,突突亂跳。等了半天,後面的女孩子卻不說話,他只得回頭看她,卻見她低頭沉思,良久,才抬頭燦然一笑:「四十年太久了,司鳳,我們以後四天也不要再分開。」

  真的嗎?

  他喉頭一哽,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正如若玉說的那樣,鐘離城是個大城,其繁華氣派,與先前的鹿台鎮望仙鎮完全不可同日而語。光看那高聳的城樓,就是一種端麗氣派,盡數用巨大的青石壘砌而成,一條寬敞的大道從城門後延伸出去,兩旁是各類民居,亭簷飛翹,猶如展開的雙翅。

  城內人潮熙攘,別有一番紅塵喧鬧的景象。玲瓏和鐘敏言都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景致,什麼都新奇,什麼都感興趣,兩人是閒不住的,早就跑得沒影了,最後還是若玉花了半天工夫才從街邊玩雜耍的人群裡把他們挖出來。

  「那個人好厲害!練的是什麼功夫?」玲瓏兀自在興奮,指著那個在攀刀山的賣藝大哥連聲問若玉。

  若玉只是笑:「雜耍的而已,做不得真。」

  「話也不能這麼說。」鐘敏言摸著下巴,直盯著那人攀刀山的動作,怎麼看那些刀都是寒光閃閃,不像假的,「師父說民間異人最多,想不到這裡就有一個。這等不懼刀槍的功夫要是學來,想必增益不少。」

  若玉乾脆苦笑起來,連帶著旁邊的禹司鳳也呵呵直笑。正巧這個雜耍班子收場了,方才攀刀山的瘦長男子敲著梆子,一是要錢,二是賣他那些所謂的祖傳秘方金剛丸之類的。

  鐘敏言和玲瓏信以為真,一人掏錢買了好些,還向那人詢問刀槍不入的秘訣,三人在那裡搖頭晃腦,說得熱烈。

  禹司鳳扭頭,忽然發現璿璣停在一棟兩層的民居前,呆呆地看著人家飛翹的屋簷。她今日換上了一身白色春衫,銀色繡邊,腦後斜斜挽著一個髻,對插一雙嫩黃珠花,越發顯得膚色瑩白,人比花嬌。路過的人無一不駐足回首看她,只可惜她絲毫不知自己是多麼美麗。

  「你在看什麼?」禹司鳳走過去柔聲問她。

  璿璣回神,一面抓著垂在胸前的小辮子玩,一面道:「我是覺得,好像見過這種房子。」

  那種上翹的屋簷,似乎還應該再有好幾層,一層層延伸開來,層樓疊翠。下面掛著銅風鈴,風一吹應當會發出清脆的響聲。屋簷上蹲著的嘲風獸成天張大個嘴,偶爾累了便會從上面溜下來偷懶。

  不知為什麼,她就是對這種景象感到熟悉,卻怎麼也想不起到底是在什麼地方見過。

  她大約不知道自己埋頭苦想的神情有多動人,一旁早有心懷鬼胎的人尋找機會上來搭訕了。

  「這位姑娘,可是第一次來鐘離城?」果然,有人過來了,璿璣一轉頭,就看見一個白衣公子,二十上下的年紀,眉清目秀,大冷天的手裡拿著把扇子,做出一副風流倜儻的模樣,正對她微笑。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是……啊。」

  那人見她肯和自己搭腔,不由得喜形於色,將扇子啪地一收,拱手道:「既然如此,在下可有榮幸替姑娘領路賞玩?啊,忘了自報家門,在下……」

  話沒說完,璿璣就蹙眉道:「我認識你嗎?」

  那人一呆:「這個嘛……我和姑娘就當……」

  「原來你也不認識我。」璿璣定定地望著他,「那……你找我有事?」

  「呃……姑娘……」

  他目瞪口呆地看著璿璣轉身就走,連個眼神也不留給他。他這樣一個終日遊蕩於本城花叢的豪門公子,哪裡受過女人的委屈,當下急急追上去,道:「姑娘請留步,在下是誠心……」

  「哦,那麼說來,你是成心的?」一張猙獰的修羅面具出現在他視線裡,半邊哭半邊笑,說不出的詭異。那人嚇了一跳,倒退數步,冷不防又撞上一人,回頭一看,卻見一張俊朗的臉,對著他似笑非笑,正是鐘敏言。

  「你是成心要對我家小師妹做什麼?」鐘敏言把剛買來的金剛大力神丸放在手上拋來拋去,旁邊的玲瓏也學他,抱著胳膊惡狠狠地瞪他。

  那人見此姑娘有這些稀奇古怪看上去惡狠狠的同伴,嚇得只得摸摸鼻子不說話了。再看看他帶出來的幾個據說是武藝高深的隨從,都被擠在外面,若玉一隻手就擋住了他們,根本過不來。

  他只得作揖抱拳,惶恐道:「在下鐘離城方亦真,向各位大俠見禮了。」

  一聽他報上姓名,擠在旁邊看熱鬧的人便發出一陣喧嘩,有那好事的人早叫道:「原來是方老爺的二公子呀!難怪這樣當街勾搭人家姑娘家……」

  方亦真臉上一陣紅一陣綠,只恨不得趕緊找個地縫鑽進去再也不出來才好。若玉到底是個穩重些的,將那些隨從交給鐘敏言他們阻攔,自己上前作揖,溫言道:「方公子既然出自豪門世家,又對我們這般客氣禮讓,我們便卻之不恭了。那麼,還煩請公子帶路,讓我等領略一下鐘離風光。」

  他竟是將計就計,乾脆賴上了這個富家公子。此人既然愛出頭做小討好女孩子,便讓他討好個夠。

  果然方亦真的臉比苦瓜還苦,要答應又不肯,要拒絕又不敢,只得唯唯諾諾地點個頭, 躬身道:「那……各位請隨我來……」

  豪門公子到底是豪門公子,出門坐的車都從上到下透出一股財大氣粗的味道。一輛車裝了他們六個人,還綽綽有餘。

  玲瓏和璿璣是不管事的,反正威脅強迫應酬之類的苦活交給那些男人,她倆只管拿小案上的時鮮水果和點心來吃。玲瓏更是熟門熟路,好像自己家一樣,從旁邊的大白瓷茶壺裡倒了涼茶來喝。

  方亦真只在心中哀歎平白無故招惹了一群魔星,由他吃由他喝,他又哪裡敢說一個不字?

  若玉見他神色惶恐,便笑道:「多謝方公子美意,我等感激不盡。還煩請公子指路,咱們這是要去哪裡?」

  方亦真見他雖然戴著可怖的面具,然而言語溫和,似乎沒什麼惡意,這才稍微放寬了心,道:「眼下就要到二月,二月間來鐘離城的人,都是為了去高氏祠堂祈福。那裡依山傍水,風景是最佳的。」

  玲瓏一聽依山傍水,便問道:「是在洪澤湖附近嗎?」

  方亦真見她容貌豔麗,神采飛揚,也是個極出色的少女,一時忍不住心馳神搖,笑道:「姑娘說得對,真是廣聞博見。」

  玲瓏又哪裡知道他是在討好自己,是採花的老手段了,她只當被人誇獎,得意洋洋。

  禹司鳳忽然道:「我以前聽聞,高氏祠堂祭拜的並非虛幻天神,而是一個真正的神仙。此事當真?」

  方亦真點頭道:「這位大俠果然瞭解。高氏祠堂拜的是一位女子,夫姓高,於是稱為高氏。城裡有人遇到苦難,只要誠心去祠堂禱告,往往隔天便見效,所以祠堂一直香火不斷。方圓千里的人聽說這等神跡,便也聞風而來。那高氏女子是二月的生辰,所以每年二月鐘離城這裡便會全城聚集起來,做一個供奉大會。」

  若玉奇道:「怎麼不拜她的忌辰?莫非果真是一地自有一方風俗嗎?」

  方亦真與他們說了這許多話,漸漸地不再害怕,當下笑道:「這位大俠有所不知,高氏女子尚未仙去,只在高氏山中仙居。每年二月這個供奉大會,還會挑選幾個有仙緣的年輕男子去服侍她呢!」

  「哇,這可不是大享……」玲瓏的話說到一半,趕緊吞回去。她本來想說那個女神仙每年招幾個年輕男子過去,當真大享「男」福,但想到這裡的人對其信仰深厚,此話說出來也難聽,所以急忙閉嘴。

  若玉和禹司鳳對望一眼,很顯然他們也從未聽說過有招人去服侍自己的「神仙」,這個熱鬧,倒一定要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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