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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一


  「是。我逃獄的目的,與我師父不同。只要一想到尚未能手刃害死我夫君的赤焰逆犯,我就旦夕難安。所以我想逃出去找到師父,問他到底把衛崢藏在了什麼地方,沒想到師父還沒有找到。自己卻落入了原來靖王府部將的手中,被帶到了太子殿下面前。」夏冬眼波流轉,語調轉為低沉。「在東宮裡,殿下告訴了我一些事。一些他已經追查了很久很清楚的舊事。結果就是我被說服了。我開始懷疑自己這些年的恨,是不是真的放錯了地方……夏冬不是首鼠兩端的人。既然已經決定要相信殿下,也答應他返回牢中等待真相,當然就不會眼見著蒙大統領被你誤會而一言不發了,不過我說的話蔡大人你信還是不信,我卻管不著。」

  蔡荃的眼珠慢慢轉動了兩下,表情依然深沉:「不知殿下到底告訴了你什麼事,會讓你的態度有如此大的轉變?」

  夏冬淡淡一笑,低聲道:「蔡大人,我說的當年舊事是指什麼,您難道猜不到?恕我直言,這樁事太重太沉,您過耳即忘才是妥當的,實在不應該再多問。」

  蔡荃突然想起了那日與沈追在馬車上的交談,想起了十三年前那場血雨腥風,頓時抿緊了嘴唇。

  蒙摯一直在旁邊默默聽著,此時也上前道,「蔡大人,雖然你我相交不深,但大人的耿介我素來敬服。不過我大樑當今之世,已是頹勢漸顯,等待中興,最缺的就是大人這樣的良臣。既然東宮殿下有愛重維護之心,大人又何必拘泥古板,辜負了他的好意呢?」

  蔡荃垂下眼簾,似乎心中已有些活動。夏冬與蒙摯也不再多言催逼,由得他自己考慮。

  半晌後,刑部尚書再次抬起雙眼,神色凝重:「如果你們所說的一切屬實,那麼今天飛箭密告我的人,又會是誰呢?」

  他這句話實在大大出乎兩人的意料之外,夏冬和蒙摯都沒有掩住臉上的驚詫之色,齊齊地「咦」了一聲。

  「飛箭密告?」蒙摯訝然地道,「殿下這邊的知情者都是謹言的人,再說我是送夏冬回來,又不是劫她出去,雖有違背國法之處,但也不是什麼天大的事,誰會來密告呢?」

  「告密者所控的罪名是你替換人犯,並沒有說你會把人送回來……」蔡荃邊想邊道,「也許是有人知道了夏冬逃獄,又知道蒙大人時常會奉旨進入天牢,所以把兩者結合起來,寫了那封密信。我接到信後當然要查看,查看後當然會發現夏冬真的已被替換,進出天牢的人並不多,又有告密函,蒙大人的嫌疑自然是最重的。只是他們沒有料到,已逃出去的夏冬,竟會恰巧在今天被帶回……」

  夏冬咯咯笑道:「蒙大人,聽起來像是沖著你來的,好好想想有什麼仇家吧。」

  「說到這個,」行事嚴謹的蔡荃又將視線轉回到了夏冬這方,「你恐怕還是要交代一下當初是怎麼逃出去的。」

  「要補一下天牢的漏洞嗎?」夏冬笑得甚是輕鬆,「其實很簡單,內牢的牢頭也不會永遠守在這裡,只要找個愛酒的牢頭,派人請他喝酒,灌醉了之後換上他的衣物,易容成他的樣子,等天色晚一點光線昏暗時,悄悄冒名進來,大門的守衛一看是守獄的牢頭,不會細查,成功進門的可能性很大……」

  蔡荃冷哼一聲道:「可鑰匙有兩把,必須兩個牢頭同時開鎖才行。」

  「誰說的?一個牢頭拿著兩把鑰匙開也行啊。」夏冬輕飄飄地道,「天牢的鑰匙是不能帶出去的,所以第一次喬裝進來,只是在這裡印個鑰匙模子出去另配,別的什麼都不幹。被灌酒的牢頭醒了之後,也察覺不到有何異樣。然後過幾天,再針對第二個牢頭行一遍同樣的計策。」

  「又找第二個好酒的牢頭麼?」

  「不好酒也無所謂,用大棒冷不丁在腦後一敲,效果跟灌醉了一樣。」夏冬仿佛沒看到蔡荃越來越陰沉的臉色一樣,自顧自地說著,「當然,扮成第二個牢頭進來時,身邊要帶著那個要替換的人,多帶一個進來當然要難些,但也不是完全找不到藉口,比如說這假牢頭受朋友之托,帶進來探監什麼,因為是進不是出,所以守衛一般會給這個人情。這時假牢頭一人手裡已有兩副鑰匙,可以趁著夜深人靜到牢房裡換人,然後再把我帶出去,只要最後出大門時守衛沒有發現假牢頭帶進和帶出的不是同一人,事情就算成功了。即使被擊昏的牢頭醒後覺得不對,可他未必敢肯定自己被打是跟天牢有關,而且牢裡這麼多犯人,又不缺人數,他查不出什麼地方出了問題,怎麼敢隨便嚷嚷?運氣好的話,也許可以一直這樣蒙下去,運氣不好的話,也至少得到第二天才會被察覺,反正我人已經出來了,誰在乎?」

  「你自己倒是出來了,替你的人呢?」蔡荃冷哼一聲,「那個妙音坊的宮羽,跟你又有什麼關係。」

  「蔡大人,」夏冬輕輕將額發撥至腦後,道,「您不會不知道懸鏡司有暗樁吧?」

  蔡荃臉頰兩邊的肌肉猛地一抽,「宮羽是你的暗樁?」

  「沒錯。懸鏡司的暗樁身份隱密,除了首尊和暗樁自己的聯絡人以外,別無他人知曉。我以前曾經救過宮羽的命,她什麼都願意為我做,算是我最得用的一個暗樁吧。」

  「難怪,」蔡荃似是自言自語道,「一個樂伎,總捕頭竟說她有武功在身,而且不弱……」

  蒙摯趁機道:「蔡大人,既然夏冬已經回來,真犯未失,自然一切都可以瞞下去。我覺得那個宮羽也用不著審了,不就是懸鏡司的舊部嘛,就由我帶走處置吧,讓她留在刑部,大人你反而不好辦。」

  蔡荃並沒有立即作答,而是靜下心,將兩人所講的一切從頭到尾又細細思忖了一遍,沒有發現什麼明顯的漏洞,這才「嗯」了一聲,道:「好,等夏冬入監之後,我把宮羽交給你。」

  夏冬渾不在意地一笑,跟在蔡荃指定的一名典獄官身後,頭也不回地進了牢門。蔡荃想想不放心,親自進去監看著上銬下鎖,又嚴厲叮囑一番,這才出來命人去提宮羽。

  也許是因為受審時間不長,也許是因為蔡荃不是濫用刑具之人,宮羽只是蓬頭垢面而已,身上並無明顯被淩虐的痕跡,蒙摯看了之後,面上雖未表露,但心中著實松了一口氣。

  用夏冬剛才穿來的披風把年輕姑娘從頭到腳裹嚴之後,蒙摯向蔡荃簡短告辭,帶著宮羽向外走,眼看著就要出大門,身後的蔡荃突然叫了一聲:「稍等。」

  蒙摯心頭一跳,腳步一沉,緩緩回身的同時,真氣已暗中佈滿全身。

  「請蒙大人代我向殿下道一聲謝吧。」淡淡的一個微笑後,刑部尚書這樣說道。

  「你說什麼?夏冬又被送回去了?」靜夜之中滿含怒意與驚疑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微微的迴響,沉悶而又瘮人,「這怎麼可能,他們明明已經把這個賤人救出,為什麼又要自投羅網地回去?」

  「下官也百思不得其解啊。按說我們的動作也不慢,一得到蒙摯悄悄從獄中換人的消息之後,便立即開始計劃,而且最初的一切都很順利,蔡荃接到密報,馬上就前往天牢察看,也親自審問了那個假犯人。他一向不是會悄悄掩事的人,再說真犯走失,他掩也掩不住。這時我再奏本上報皇上,事情只要一鬧出來,蔡荃失職的罪名輕不了,他惱怒之下,必會全力追查蒙摯。能進天牢探看夏冬的人並不多,蒙摯的嫌疑就算不能坐實,至少也很難洗清,這兩個人要是翻了臉,誰贏誰輸都對我們有利。可是……誰知事情竟會這麼巧,夏冬居然就在今天被蒙摯給送回去了,我們的眼線探聽不出他們是怎麼跟蔡荃解釋的,總之現在天牢風平浪靜,假犯被蒙摯帶走,真犯又回到了牢中。如此情境之下,你逼我向皇上告狀,我能告什麼?」

  「那聽范大人的意思,是想退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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