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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四


  「父皇,叛軍就是從西邊過來的,難道您到現在還以為,去帝都求援有效果嗎?」

  梁帝用手按住冷汗涔涔的額頭,無力地癱坐在椅中。一直坐在他身旁的靜貴妃適時插言道:「紀城軍與帝都兩處都求援,看誰來的快些不更好?」

  「說得也是。」靖王點頭道,「為了避嫌,兒臣不能去帝都。請父皇賜兵符,兒臣會在五日內率兵前來護持父皇母妃。至於帝都那邊,請父皇自派心腹之臣前去求援,如果有援兵到來,算兒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果沒有,父皇也可以把真相看得更清楚。」

  情況危急,此時已容不得絲毫猶豫,何況靜貴妃在身邊,梁帝倒不擔心靖王不以最快速度趕回,所以只沉吟了一下,他便親自進內帳取來半塊兵符,鄭重交于靖王:「景琰,江山社稷現在你一人身上,途中切記不可有失啊!」

  「是!兒臣定不辱命。」靖王跪下行了大禮,起身抓過侍從手裡的披風,迎風一抖,一邊系上肩頭,一邊大步向殿外走去。

  此時宮外已是惶然一片,許多人不知所措地跑來跑去,似乎是逃也無法逃,躲也不會躲的樣子。靖王面如寒鐵,步行如風,絲毫不為這種惶然的情緒所動,等他筆直堅定的身影穿過之後,兩邊看著他的人們莫名地安定了些。

  繞過獵宮前的巨大平臺,一眼便看見梅長蘇和蒙摯並肩站在山道邊,一個指著前方的地勢似乎正在說什麼,另一個頻頻頷首贊同。察覺到有人接近後,蒙摯先回頭,梅長蘇接著也轉過頭來,一看是靖王,兩人忙行禮。

  「我立即就要出發,」靖王神色凝重地道,「山上就拜託大統領了。」

  「殿下放心!」蒙摯一抱拳,這四個字答得格外乾脆。

  靖王又深深地看了梅長蘇一眼,道:「雖然蘇先生說自己所瞭解的兵事之法是習自除役的老兵,但我看你剛才指點布兵防衛,連大統領都那般順從,想來一定另有名師。等我回來後再好好請教,先生也請多保重吧。」

  「我們剛才不是……」梅長蘇本想否認,可一來靖王是猜中了的,二來如此危局,兩人站在山道邊聊任何話題都不合適,只好閉口不言。

  幸而靖王心中有事,此刻不欲多想,一轉頭便大步流星地奔向北坡。山腳下早已備好了馬匹食水,五名精悍的隨行騎士頭天就下了山,正在路口等候,大家一碰面連半個字都無須多講,齊齊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也許是諷刺,當血腥的氣息逼近時,天氣卻異常明媚,冒出新綠嫩牙的樹隙間,點點金色陽光輕俏地跳躍著,帶來一種閒適溫煦的感覺。

  蒙摯仗劍站在禁軍防線的最前方,不動如山。戰場上出身的他知道,當十幾倍於己方的敵人黑壓壓一片蜂擁而上時,那種壓迫感是驚人的,一旦士兵們承受不住產生了怯戰情緒,一潰千里的局面隨時都會出現,所以他必須要一身當先,激起大家的血勇之氣,不能輸在最開始那一瞬間的接觸。

  由於山高林密,道路狹窄彎曲,禁軍又是裝備精良,鎧精盾堅,慶曆軍既不能用騎兵,也無法用箭弩開道,因此沖在最前面的,是手握長槍的步兵,槍尖雪亮森森,如林一片,在沖天的喊殺聲中直撲而上。沖得近了,還能聽見有軍官在高聲叫囂:「沖啊!一個人頭賞黃金三兩!」

  山上的禁軍只有三千,九千兩黃金便想拔掉這道屏障,譽王很會做買賣。但對於士兵們來說卻不是這樣,很多人這輩子只用過銅錢,連銀子都沒拿過,得了這份賞錢寄回家就可以買兩畝薄田了,至於現在是不是在叛亂造反誰也不會多想,反正上峰下了令,又有重賞在前,豈有不死命前沖的道理。

  面對如巨浪般襲來的攻勢,禁軍卻如同海邊的礁石般巍然安定。最前面一排是厚實的堅盾,掩住第二排的強弩手,叛軍剛沖進射程範圍,羽矢之聲便「嗖嗖」響起,不密集卻極狠准。瞬間倒了一片,後面的朝前一擁,不停地有人翻身倒地。使得進攻者挾眾而來的氣勢陡然被折了好幾分。

  「沖啊!沖上去,近身攻擊!」一個參將打扮的人嘶聲高叫。指揮得倒也對,只要仗著人多不怕死,沖過箭矢的射程距離就可以打接觸戰,發揮兵力的優勢,不過他喊完這句話後就再也沒有指揮的機會了。因為一條玄灰色的人影隨即掠起,如展翅大鵬般疾沖直下,踏過重重叛軍的頭頂直撲此人,只是簡潔的一劈一收的動作,人頭已飛起,鮮血湧出的同時,玄灰人影已縱躍回到了原處,橫劍當胸,傲然直立。

  大樑第一高手的氣勢瞬間鎮住了全場。在禁軍如雷的彩聲中,慶曆軍的陣腳有些鬆動,未能再向前推近。

  不過只有一刻的時間。新的指揮者已經遞補到位,這次他站得比較遠。在後方努力驅動士兵。不停地加大賞格。同時,全副鐵甲的重裝兵被替換了上來。以此應對箭雨,這一招果然有效,能射中鐵甲縫隙的的神箭手畢竟不多,前半程幾乎沒有人倒下,後半程才陸陸續續倒了一小部分,但大部分的人還是沖到了盾陣之前。這時執盾者突然收盾後退,弩手一側身,現出一排劍手,這些都是武藝超群的精良戰力,輕甲勁裝,薄劍如冰,對付笨重的鐵甲兵就如同砍瓜切菜般,專朝人家未被裹住的關節處攻擊,偶爾遭遇到的反擊都是慢半拍的,輕易就能閃避。

  陷入被屠殺狀態中的鐵甲兵後面還跟著行動更輕捷的步兵,原本就是預備沖散箭陣後作為進攻主力用的。雖然前方的血腥殺戮令人膽寒,但箭陣畢竟已收,他們開始猛力前沖。誰知就在此時,死神的弓弦之聲再次拉響,原來蒙摯竟在周邊的大樹上佈置了弩手隱藏,這一輪疾射後,慶曆軍的死傷比剛才那一波還要慘重。

  正當叛軍開始驚慌後退時,又有人大喊:「不要怕!沖啊!他們帶的箭不多!」

  蒙摯眉頭一皺,遊目四看,那人喊完後又縮回人群中,有密林掩護,不知所蹤。這時鐵甲兵除了向後撤逃的以外,基本上已被解決完,禁軍後退數丈,重新布下箭陣。

  這樣的拉鋸戰一直持續了兩個時辰,慶曆軍的指揮者終於決定停攻,等待夜色降臨時,箭陣不能發揮功效。禁軍也趁機小小地休整進食,雙方僵持。

  當視線被黑色的羽翼所阻斷後,殺聲再起。禁軍的防線果然不似白天那麼牢固,且戰且退,慶曆軍軍威大震,幾乎可以說是壓倒性地戰勝,到後來除了蒙摯和幾個猛將還在後面勉力拼殺外,其餘的人差不多算是在奔逃。對於叛軍來說,他們追的就是會行走的黃金,怎肯放過,在後面緊緊咬著那些影子,眼看越過山脊,追在最前面的人突覺腳下一空,還未反應過來便已跌入深塹,後面急忙想要停腳,又被更後面的一沖,一拔兒接一拔兒地滾了下去,慘叫聲不斷。等到好不容易穩了下來,只見前方墨黑一片,剛點起火把打算看看,可光亮才起,又變成埋伏在周邊的箭手的活靶子,不得不整隊原路後退一箭之地,停止不動。

  天色一亮,慶曆軍的指揮者不由氣結,只見那道深塹雖然不算窄,可也絕對不寬,普通的精壯男子助點兒跑就可以一躍而過,而真正的山道在這裡有一個急彎,只是路上被堆滿了樹枝野草,暗夜間誰也沒有發現路原來拐到了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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