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琅琊榜 | 上頁 下頁
二二九


  在視線的盡頭,梅長蘇的眉睫微微顫動了一下,但除此外倒也以並無一絲一毫其他的表情變化,聲音也甚是穩定,「殿下說笑吧,雖是在為殿下效力,到底是一介平民,靜妃娘娘見我做什麼?」

  「母妃對你一向推崇,已經是屢次對我提起了,請先生切勿推辭。」靖王將灼灼的視線收回,略略點頭為禮,轉身向秘道口走去。一直在旁邊呆呆聽著的蒙摯急忙跟在他後面。

  眼看要繞過垂帷消失了,靖王突然又停下腳步,回頭問道:「蘇先生,衛崢是在穆王府嗎?」

  梅長蘇一怔之下,又不禁感慨,「殿下如今實在敏銳,也許過不了多久,蘇某就會是無用之人了。」

  靖王淡淡一笑,道:「先生又在說笑。既然是穆王府願意庇佑衛崢,那我確實不必擔心。先生好好養病吧。我先走了。」

  梅長蘇撐起身子目送,片刻後聽到密室門輕響,這才是真的走了。

  「請穆小王爺進來。」

  「是。」窗外傳來應諾聲。大約一盅茶的功夫後,穆青精神抖擻地大步進房,在距離床頭還有五六步遠的地方就開始說話:「蘇先生,我給你帶信過來了!」

  「信?」

  「是啊,姐姐專騎馳送過來的,封在教訓我的信裡頭。」穆青也不坐椅子,徑直坐在了床沿上,一面遞過信封,一面好奇地探頭探腦,「快拆開來看看,說了什麼?」

  梅長蘇抿住嘴角的笑意,順手將信掖在枕下,道:「我現在眼是花的,等清醒些了再看吧。」

  「那我給先生念念!」穆青兩眼頓時一亮。

  梅長蘇哭笑不得,幸好這時飛流飄了過來,一指床頭的椅子,道:「你,坐這裡!」

  「我偏不!」穆青將下巴一揚,「我就坐床上,我喜歡坐床上,蘇先生都沒管,你管?」

  「好了,」梅長蘇趕緊制止住兩個少年的爭執,突又靈機一動,「穆王爺,想不想跟我們飛流過兩招?」

  「哇,可、可以嗎?」

  「沒關係的,」梅長蘇轉頭又對飛流道,「飛流,你陪這個小哥哥交交手,記住,要象跟華妹妹交手時一樣小心哦。」

  飛流頓時臉色一僵,但蘇哥哥吩咐的話又不能不聽,只得一轉身,先到院子裡去了,穆青喜滋滋地跟在後面,過招的聲音隨後便傳了過來。

  梅長蘇從枕下摸出信來拆來,一看果然不出所料,那兩個人又求又鬧的,想讓聶鐸到京城來,當下搖頭歎氣,掀開被子下了床。站在門外的黎綱趕緊過來,一面給他披衣服,一面用力扶持,「宗主要做什麼?」

  「寫封回信。」

  「宗主還是在床上吩咐,屬下代筆好了。」

  梅長蘇搖搖頭,「聶鐸是認得我的新筆跡的,讓人代筆,他們更要胡思亂想了。」

  黎綱不敢違命,扶著他走到書案邊,忙忙地磨墨展紙。信的內容無須多想,也就是把那兩人嚴辭訓斥了一遍,只是落筆時擔心筆力虛弱讓他們擔心,所以梅長蘇寫得甚是費力,一封信寫完,額前已滲出汗來。黎綱先將他扶回床上去,再回到書案前細心將回信封好,送到枕邊,低聲問道:「宗主,請穆小王爺進來嗎?」

  梅長蘇的視線轉向窗外,聽著院子裡的持續不斷的打鬥之聲,不知怎麼的,突然想起了自己那遙如隔世的少年時代,不禁出了神,良久方鬱鬱地道:「我先睡了,等穆青盡了興,你把回信交給他專騎寄回就是,不必再進來見我。」

  黎綱應了一聲,扶梅長蘇躺平,視線輕掃間,只見那兩片嘴唇都是青白之色,不由心頭一緊,胸口似被什麼東西紮住了似的發疼,急忙低頭忍住,慢慢地再次退回到了門邊。

  如果說京城裡有什麼東西傳遞得最快,那就是小道消息。正月十六複印開朝的那一天,大多數的朝臣們都已多多少少聽聞到了一些消息,全體繃緊了神經等待著什麼發生,可沒想到整整一天過去,竟是波瀾不驚,未曾下達一件具體詔令,只是按禮制舉行了一些必要的儀式,連皇帝的臉色都一切如常,根本看不出有什麼異樣。

  可是等大家過了一天又一天,以為消息不準確或者又有什麼變數發生時,該來的突然又全都來了。

  正月二十,皇帝詔令封懸鏡司一切職權,司屬所有官員俱停職,同時革朱樾大理寺卿官位,著刑部羈押。

  正月二十三,內廷諭旨以忤上失德為由,將譽王蕭景桓由七珠親王降為雙珠,退府幽閉三個月,譽王府長史、聽參等諸官因勸導不力,有七人被流配。

  正月二十七日,晉靜妃為靜貴妃,賜箋表金印。

  雖然在所有的詔令中,沒有直接牽涉到靖王的,但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蕭景琰現在已是所有皇子中位份最高的一個,當他在某些場合攙著越發年邁佝僂的梁帝走過侍立的朝臣隊列時,未來的格局似乎已經異常的清晰了。

  不過令許多早已疲倦於黨爭的朝臣們感到慶倖的是,已接近東宮寶座的靖王除了在政事上的長足進步以外,性情方面竟沒什麼大的改變,仍是過去那樣剛正、強硬、不知變通。對於似乎是他對手的譽王及其黨羽,靖王的態度幾乎可以說是冷傲到了不屑理會的地步。但他越是這樣,越讓人感到輕鬆。因為無須多加揣測,只需要看看他對中書令柳澄、沈追、蔡荃等人的禮敬和賞識,便能拿得穩這位親王喜歡什麼類型的大臣。朝中的風氣因此也在不知不覺間有些改變。

  「小殊,靖王今天在陛下面前談論你呢。」蒙摯坐在梅長蘇臥房外的小書廳裡,很認真地道,「雖說現在形勢很好,但他是不是也該避避嫌才對啊?」

  「他主動提起的嗎?」

  「倒也不是,當時陛下剛看了夏江的摺子。上面說你是祁王舊人,於是陛下就問靖王相不相信,你猜靖王怎麼回答?」

  梅長蘇搖了搖頭。

  「他也答得太膽大了,」蒙摯慨歎道,「他說,『蘇先生若是祁王舊人,我怎麼會不認識?』你聽聽,真讓我捏了把汗,不過結果還好。雖然他如此坦認自己與祁王之間的親密關係,陛下竟然也沒有惱,反而大笑著說,『夏江大約確實是被逼急了,攀咬得越來越沒有水準。梅長蘇跟祁王。怎麼可能扯得上關係。』」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