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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七


  「這個強脾氣的孩子!」梁帝雖罵了一句,結果反而呵呵笑了起來,「好了,不是什麼大事,朕會照看他的。你們各自被幽禁,也有好些日子沒見了,這兩天讓景琰進來,你替朕安撫他一下。」

  「安撫什麼?」靜妃也不禁一笑,「小戶人家的孩子尚且免不了要挨兩三下巴掌,何況他是皇子?經一事長一智,于他也是進益。要是真的心生抱怨,那就是臣妾教子無方了。」

  梁帝聽著大是順耳,一整天到現在方有些舒懷,不由躺平了身子,讓靜妃為他捶打腰部,慢慢也就沉沉墜入了夢鄉。

  他既然說了可以讓景琰進來,靖王也沒有客氣,第三天就進來了。言皇后早已得知皇帝這兩天是留宿芷蘿宮的,明白那個所謂的幽閉早就名存實亡,所以也不想去自討沒趣,悶在正陽宮沒有去管。

  自從新兒被皇帝杖殺之後,芷蘿宮中已絕無外宮眼線,靜妃馭下也甚是張馳有道,謹慎周全,所以母子二人在這裡談話時,還是非常安心的。

  將兒子帶進暖閣,靜妃遞上一塊奶黃糕,第一句話就問:「那位蘇先生沒事吧?」

  蕭景琰抬頭看了母親一眼,放下手裡的點心,「還不知道。」

  「不知道?」

  「兒臣昨天過去,沒見著人。」靖王皺著兩道濃眉,「他以前病重時,兒臣都見不著人。」

  靜妃不禁有些著急:「若是病了,你更該去探望才對。」

  蕭景琰看著素日沉穩的母親,心中甚是奇怪,不過憑著過去的經驗,他知道問也是白問,靜妃的解釋無外乎「他是你最重要的謀士,應多加關心」之類的。

  「母親放心,孩兒明天會再過去,好歹也要見一見人。這次確實多虧了有蘇先生,雖然他是不贊同去救衛崢的,但因為孩兒堅持,他還是竭盡心力策劃謀算,連自己都進了懸鏡司受苦……」

  「他不贊同去救衛崢?」靜妃剛問了一句,想想又明白了,「就情勢而言他是對的,不過最終,你們兩個還是不管不顧地翻過了這道坎兒。有這樣的人扶持你,我真的很安心。」

  靖王眸色深深,略歎息一聲,道:「衛崢被救出來後就由蘇先生安置了,他也不告訴我安置在何處,說還是不知道的好……其實孩兒現在真的很想見見衛崢,想聽他說一說當年的情形,赤焰軍是怎麼被殲滅的,小殊又是怎麼死的,他死的時候,有沒有說什麼話,留什麼遺願……」

  「聽說衛崢是在南穀,只怕他當時不在小殊身邊……」

  蕭景琰用力抿住發顫的嘴唇,眼皮有些發紅,輕聲道:「母親……我有時候真的很難相信小殊就這樣死了,我去南海之前他還跟我說,要給他帶鴿子蛋那麼大的珍珠回來當彈子玩,可等我回來的時候,他卻連一塊屍骨都沒有了……甚至連林府,我們時常在一起玩鬧的地方,也在一夜之間被夷為平地,變成了只供憑弔的遺跡……」

  「景琰,」靜妃俯下身子,拭去兒子眼角的淚,柔聲道,「只要你沒忘記他,他就還活著,活在你心裡……」

  靖王突然站了起來,大步走到窗前,扶住窗臺默然靜立,好半天方道:「我不想他活在我心裡,我想他活在這世間……」

  「萬事不能強求,」靜妃望著兒子微微顫抖的背影,眸色哀婉,「失去的永遠不能再找回。就算小殊真的能回到這世間,只怕也不是當年的小殊了……」

  靖王現在正是心神傷痛的時候,沒有留意母親這句話,他望著窗外繞園而過的潺潺清流,和枝葉蕭疏的梧桐樹幹,心裡想的是未來更長遠的路,和誓為摯友昭雪這個越來越堅定的目標。

  「他們大概都在某個地方看著我……再也沒有什麼能讓我回頭,讓我放棄了。」靖王喃喃道。

  靜妃的臉上湧起異常複雜的表情,有些話已到唇邊,卻又咽了回去。她是個心思柔婉體貼之人,在沒有見到梅長蘇之前,也許沉默是最好的選擇。

  「景琰,陛下昨天說,三月春獵之時,讓你請蘇先生同行。」

  靖王霍然回頭,有些訝異:「什麼?」

  「屆時我會隨駕前往,陛下已恩准你帶蘇先生來跟我見上一面。」靜妃淡淡一笑,「總聽你提起他的神思鬼算,這般人物我豈可不見?」

  靖王的目光微微有些閃動。靜妃對蘇哲的興趣之濃厚實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純粹拿好奇心來解釋是解釋不通的,何況以靜妃這恬淡的性子,她別的什麼都有,還真就沒有多少好奇心。

  「既然父皇已經恩准,孩兒請他同行就是了。」片刻停頓後,蕭景琰躬下身子,恭肅地領命。

  梅長蘇不願意見靖王,確實是因為回到蘇宅後,病勢轉沉,他擔心自己神思昏昏時會不知不覺說些什麼囈語,所以每到這種時候,都會讓飛流阻客。

  不過飛流也有攔不住的客人,比如蒙摯。

  禁軍大統領跟小護衛從前廳一直打到臥房外,讓從頭到尾跟在旁邊的黎綱和甄平急得滿頭是汗,可是一回頭卻不由氣結,只見他們那個昨天還病得暈沉沉的宗主此刻卻擁著被子,笑呵呵地瞧著都快打到床前的這場精彩交手,一副很快活的樣子。

  「宗主,您既然醒著,快叫飛流住手啊!」黎綱小聲地說。

  「沒事,讓他們再打一會兒,」梅長蘇毫不在意,「蒙大哥有分寸的,飛流沒有分寸也無所謂,反正他也傷不著蒙大哥。」

  蒙摯聽到他這護短的話,有些哭笑不得,不過這人既然有精神開玩笑了,說明身體暫無妨礙,讓他剛才被阻於臥室之外的那一團憂急之心這才平靜下來,開始認真地陪飛流喂起招來。

  晏大夫繞過屋子中間的這一團亂局,氣呼呼地捧著一碗藥來到床邊,梅長蘇趕緊爬起來,二話不說就把藥喝個乾乾淨淨,老大夫又板著臉把空碗接過去。

  「晏大夫,人家都說生氣傷肝,怎麼我看您一直都這麼怒氣衝衝的,身體卻還如此之好,是怎麼回事?」梅長蘇笑著問道。

  「你還好意思問!為了你這小子,我命都要被你氣短兩個月!」晏大夫哼了一聲,吹鬍子瞪眼地又出去了。

  梅長蘇悄悄一笑,這才揚聲道:「飛流,請大叔過來!」

  飛流很不情願地停下了手,對蒙摯把頭一歪:「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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