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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五


  這次當廷辯論就這樣被梁帝強行中止了。現在該撕破的臉已撕的差不多,梁帝已經看出夏江和譽王是在聯手攻擊靖王,但這兩人究竟只是在「攻擊」還是有「誣陷」的成分他尚判斷不准,所以這個時候讓事情冷一冷,讓佐證再多出來一點兒似乎是極為必要的。

  夏江在離開宮城後就直接召來人手奔向蘇宅。他擔心梅長蘇潛逃,但又有點希望梅長蘇潛逃。因為逃就是一種姿態,一種心虛畏罪的姿態,但要是真的逃了捉不回來,那就好象有點得不償失了。

  這種不上不下的心情在到達蘇宅後被平息了下來。梅長蘇安然地留在府中,他沒有逃,雖然這位江左盟宗主明顯已經料到了夏江會來。

  當初跟靖王說那句「還有……」的時候,梅長蘇指的其實就是自己,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因為他知道說之無益。靖王不會被他勸一句「夏江對付我時你不要理會」就真的旁觀不語,貌似這位皇子還沒有這麼聽話的時候。

  飛流已經讓黎綱預先帶出去了,「不得反抗」的命令也已經嚴厲地下達給其他下屬,所以儘管甄平等人幾乎咬碎了牙,但梅長蘇還是平靜地跟著夏江去了懸鏡司。

  懸鏡司對他來說不是一個陌生的地方,以前常跟聶鋒進來走動,不過當時與現在的情形,那簡直是恍若隔世。

  當晚夏江沒有審他,只是把他推進一間狹窄得只容一個轉身的黑屋子裡關了一夜,不過為了防他凍死,被褥還是夠的。

  第二天,梅長蘇被從被子裡拖了出來,帶到一處臨水的茅亭上。夏江穿著一身黑衣,正負手站在那裡等候,一見面,竟是和善地一笑。

  「蘇先生,你學識天下,見多識廣,知道這裡是什麼所在嗎?」

  「地獄。」梅長蘇看著他,微微回了一笑,「幽鬼修羅出沒之處,沒有生人,只有魑魅魍魎。」

  「先生過獎了。我不過是擅長脫去人的皮肉,照出他們真肺腸罷了。」夏江一抬手,「先生請坐。」

  「多謝。」

  「我這裡等閒是不請人來的,一旦我請來了,除非是我自己放的,否則他插翅也飛不出去。」夏江推過去一杯茶,「先生到此做客的消息靖王是知道的,但他現在自保不暇,可顧不上你。」

  「我想也是。」梅長蘇安然點頭,端起茶杯細細看看茶色,又輕啜了一口,頓時皺眉道,「這茶也實在太劣了吧?貴司的買辦到底貪了多少茶葉錢,首尊怎麼也不查一查?」

  「我知道先生是奇才,心志之堅當非常人可比。不過要論硬骨頭嘛,我也見過不少了。」夏江沒有理會他打岔的話,繼續道,「記得我以前辦過一樁挪軍資貪賄的案子,當事的是一個將軍,嘴硬得跟什麼似的,不過在我這裡呆了兩天,就把同夥名單全都招了。」

  「招了?我怎麼聽說他是瘋了?」

  「招了之後才瘋的,招之前我才不會讓他瘋呢,我一向很有分寸。」夏江淡淡地道,「不知先生是怎麼想的?是乖乖招了,還是學那個將軍再待兩天?」

  梅長蘇用手支著額頭,認真地思考了良久,最後道:「那我還是招了吧。」

  夏江剛剛進入狀態,突然聽到這句話,一時梗住。

  「夏首尊想讓我招什麼?與靖王的勾結嗎?」梅長蘇快速道,「沒錯,我確實與靖王早有勾結,劫奪衛崢一案也是由靖王主使,我策劃的。我們先攻的懸鏡司,後來發現這裡戒備太松像是個陷阱似的就又撤了出來。對了,我們撤出來的時候全靠巡防營幫忙才能逃脫。後來夏首尊您回來了,我暗伏在懸鏡司門前的眼線發現你行動奇怪,就偷偷跟在後面,然後被帶到了大理寺,意外加驚喜地發現衛崢就在那裡,於是我們就喪心病狂,把夏首尊您打了一頓,搶走了逆犯。事情經過就是這樣,您還有什麼不清楚的地方嗎?」

  夏江自入懸鏡門後審人無數,可卻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犯人。他努力穩住了自己的心神,盯住梅長蘇語調森森地道:「你知道自己剛才招供了些什麼嗎?」

  「知道。」梅長蘇淡然道,「您就按照我剛才所招的內容寫口供吧,寫好拿來我畫押,畫了押您再把這份口供送到陛下那裡去,這案子就結了,大家也都省省心。」

  夏江突然間明白了梅長蘇的意思。這樁案子實在干係太大,偏偏又極度缺乏證據,所以梁帝絕不可能只看自己送上去的一份口供就輕易定論,到時一定會把梅長蘇提去親自問話,要是等到了駕前這位麒麟才子再翻供,隨手給扣個「刑訊逼供,要求他攀咬靖王」的罪名,那還真不知道梁帝會有何反應。

  「梅長蘇,你不要太得意。事到如今你還這麼刁頑,難道真的想嘗嘗我懸鏡司的手段嗎?」

  「這倒奇了,」梅長蘇露出一副天真的表情,「我都招了你還說我刁頑,難道你打我一頓後我畫的口供就更好看些?難道只要我嘗過你的手段陛下就不會親召我問話?我已經招認是受靖王指使的了,難不成你還有其他的人想讓我一起招出來?」

  「招也要招的徹底,」夏江逼近一步,「說,衛崢現在在哪裡?」

  「已經出京了。」

  「不可能!」夏江冷笑一聲,「我昨天入宮前就命人守了四門查看過往行人,巡防營再放水也放不出去。接著靖王就被奪了節制權,這京城更像是鐵桶一般,衛崢除非有遁地之能,否則他絕對出不去。」

  「這話可說大了。再是鐵桶一般也總有進有出的,只要京城裡還能出得去人,衛崢就有脫身的機會。」

  「蘇先生可真會開玩笑,衛崢的傷有多重我知道,他根本無法站起來走路。而這兩天,一個橫著的都沒出去過,什麼馬車、箱籠,凡是能裝得下人的,連棺材我也嚴令他們撬開來細查,你倒說說看衛崢是怎麼運出去的。」

  梅長蘇露出一抹笑容,「真要我說?」

  「當然。」

  「如果我不說,你是不是就要動用你的手段了?」

  「你知道就好。」

  「那我只好說了。」梅長蘇搖一搖地玩弄著茶杯,「你的府兵確實查得極嚴,但是……畢竟還是有漏查的……」

  「絕對沒有!」

  「有的。比如說你們懸鏡司自己的人。」

  夏江的瞳孔猛然一收,「夏冬我已命人監看,她昨天根本沒有……」

  「不是夏冬,是夏春……」

  「胡說。」夏江顯然對夏春十分信得過,立即嗤之以鼻。

  「聽我說完,是夏春的夫人……她昨天不是接到父親病重的消息,緊急出城回娘家去了嗎?」

  夏江的臉色頓時一凝。這是夏春的家事,他沒有在意,但這個事情他是知道的,如果是夏春的夫人出城,懸鏡司的府兵們當然不會細查,可是梅長蘇怎麼可能有辦法把人塞進夏春夫人一行的隊列中呢?

  「夏春夫人是武當派出身,對吧?她有個師侄叫李逍,對吧?我曾經湊巧幫過李逍一個忙,他也算對我有一點感激之心,常來問候。這次就是李逍陪同夏春夫人一起走的,走時我托他捎一箱京城土貨到廊州,他會拒絕嗎?等這箱土貨跟隨夏春夫人的行李一道出了城,走到僻靜處再遇到什麼劫匪給搶奪了去,也不是什麼絕不可能的事吧?」梅長蘇悠悠地看著夏江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夏首尊,衛崢已經不在城裡,你再也抓不到他了,死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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