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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〇


  「因為夏江並不是只要守住衛崢就好,」梅長蘇冷冷一笑,「最主要的目標是逗引殿下你出手。如果重兵把守,希望渺茫,使得殿下你根本無法出手的話,他捉衛崢來幹什麼?衛崢對他而言沒那麼重要,只不過是漏捕的一名赤羽營副將罷了,是殿下你絕不能坐視衛崢被殺的立場加重了他的份量。」

  靖王沉吟了一下,頷首道:「不錯,既引我出手,又不會真的失掉衛崢,這才是夏江的如意算盤。」

  「夏江雖然知道殿下絕不會袖手旁觀,但他畢竟拿不准你究竟能為衛崢做到什麼程度。當懸鏡司的防當懸鏡司的防備無懈可擊的時候,殿下會不會望而卻步,這些都是夏江不得不考慮的問題。如果他單純只想守住衛崢,我也無計可施,可人的目的一複雜,事情也會隨之變得複雜。再精妙的局也有可以破解之處,我怕的,反而是他根本不設局。」

  「想想整個事件的發展,的確是這樣。」靖王將手指緊捏成拳,放在了膝上,「不過接下來,夏江一定會更加瘋狂的。」

  梅長蘇的目光慢慢凝結成一點,卻又遙遙地落在對面空白的牆壁上,良久無語。

  「先生有什麼話,但講不妨。」

  「……殿下已決心應付一切,這份堅韌我很放心。不過,靜妃娘娘多少也要受到牽連,希望到時殿下不要動搖。」

  靖王也沉默了下來,良久方道:「我與母妃已為此深談過一次了。她的堅定猶在我之上,請先生不必擔心。」

  「嗯。」梅長蘇低低應了一聲,「還有……」

  「什麼?」

  「……」謀士的臉色稍稍有些蒼白,不過片刻猶豫之後,他露出了淺淡的微笑,「算了,也沒什麼,到時候再說吧。」

  夏江進宮的時候,並沒有派人將剛剛發生的一切通知給譽王。這倒不是他一時忘記了自己還有這個暗中的盟友,而是因為按原定的計劃,此時的譽王應該就在宮中。

  梁帝自去歲入冬以後身體一直不是很好,日常起居除了在理政的武英殿外,便是留宿芷蘿宮,偶爾才會到皇后和其他妃嬪宮中去一趟。譽王進宮的時候,他午睡方起,精神還有些委頓,本不想見人,後來聽說譽王是特意來呈報祥瑞的,心中有些歡喜,這才特意移駕到武英殿見他。

  譽王所報祥瑞是一塊奇石,為秦州農人築地所得,呈長方狀,寬三尺,長五尺,高約兩尺,石質細膩,上面天然生有清晰的「梁聖」二字,確是罕見。梁帝雖不是特別愛好祥瑞之人,但見了也不免高興,再加上譽王頌聖吹捧的話說了一車,被撩起了興致,當時就命人宣了太史院的幾位老修書進來,讓他們去查歷代的祥瑞記載。半日後結果呈報上來,說是只有先聖文帝時曾有「汾水落,奇石出,天賜梁安」的記錄,後果然平北方戰事,天下大安,聖文帝崩時還以奇石陪葬。查到此條後,梁帝的七分歡喜頓時漲成了十分,再看那石頭時,自然更加如珠如寶,吩咐譽王小心指派工匠,以紫檀鑲架供於仁天閣。

  譽王一面滿面堆笑地應承,一面趁機又恭維道:「父皇聖德巍巍,萬民稱頌,古之賢君不外如是。既然祥瑞已出,可知天命,何不順應上天此意,入魯封禪?各位覺得如何?」

  他這個馬屁拍得實在太過了,幾位侍立在旁的太史院老臣都不敢接口附和,只能乾笑。梁帝雖然聽著心裡妥貼,但其實也明白封禪是何等樣的大事,歷代君王如無絕對的自信,敢行此事的恐怕沒幾個,所以也只拈須笑著,沒有表態。

  不過儘管如此,這樁祥瑞還是令梁帝心情極好,不僅是譽王,連幾位老修書也得了賞賜,大家紛紛說著湊趣的話,殿上氣氛十分歡快。正當此時,值守的小黃門突然進來稟道:

  「陛下,夏首尊求見。」

  梁帝笑道:「他倒像是有耳報神,來得正巧,也讓他進來看看祥瑞。」

  譽王本就正掛念著外面的事情不知發展成什麼樣子了,一聽夏江到來,又是高興,又有些緊張,費了好大的勁才保持住臉上笑容的自然。

  可是隨後進入殿中的夏江的模樣,卻令梁帝和譽王都嚇了一跳。一個是吃驚于懸鏡司首尊難得一見的狼狽,另一個則是驚訝夏江的演技這麼好,那滿臉的疲累憤恨看著竟像是真的一樣。

  「夏卿,你這是怎麼了?」梁帝敏銳地感覺到出了大事,臉立時沉了下來。

  「陛下!臣特來領罪,請恕臣無能……」夏江紅著雙眼,伏拜在地,「今日懸鏡司大理寺相繼被暴徒所襲,臣力戰無功,那個赤羽營逆犯衛崢……被他們強行劫走了!」

  梁帝一時有些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遲疑地又問了一句:「你說什麼?」

  「逆犯衛崢,被人強行劫走了!」

  「劫……劫走了?!」梁帝一掌拍在面前的禦案上,氣得臉色煞白,一隻手顫顫地指向夏江,「你把話說清楚,怎麼會有這樣的事?在天子腳下,闖進懸鏡司搶奪逆犯,這、這不是造反嗎?!誰?是誰這麼悖亂猖狂?」

  「陛下,」夏江以額觸地,叩首道,「賊子狡詐兇悍,臣……臣雖然心裡有數,但可惜未拿得實證,不敢妄言。」

  「你心裡有數還藏著掖著?說!快給朕說!!」

  「是,」夏江直起身子,抹了抹滴至頷下的汗珠,道,「衛崢被臣拿獲之後,有何人對他同情回護,陛下自然知道。而此次暴賊劫出逆犯逃逸時,巡防營本滿布於街頭巷尾,卻非但不助臣擒賊,反而以捕盜為名攪出亂局,縱放逆賊,攔阻我懸鏡司府兵,致使臣根本無法追擊……」

  「不會吧?」譽王此時露出的大驚表情倒並非完全是裝的,對於「真的被劫走了」這個結果他確實感到非常意外,不過好在他反應很快,立即便重新進行了角色修正,故意說著反話道,「靖王平時是有些不懂事,但也不至於這般膽大包天啊!劫奪人犯已是大罪,何況衛崢是逆犯,靖王莫不是瘋了?」

  梁帝覺得好像全身的血都湧到了頭上似的,腦門發燙,四肢冰涼,氣得一時都說不出話來,高湛急忙過去拍背揉胸,好一陣子才緩過來,仍是周身發抖,嘶啞著嗓子道:「反了,真是反了,去叫靖王來!快去!」

  「快去宣靖王進宮!」譽王忙跟著催了一聲,之後三步並做兩步沖到梁帝身旁殷勤地遞茶捶背,「父皇,身體要緊,您要保重……靖王就是這種人,您心裡早就清楚啊……」

  「無君無父,他實在太讓朕失望了……」梁帝從一團高興間跌落,感覺更是憤怒難受。如果靖王一直是那個被忽視、被遺忘的皇子,也許他在心情上還會稍微緩和一點點,但由於自認為對這兒子已是恩寵有加,現在居然被如此辜負,滿腔怒意更是按捺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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