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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


  梅長蘇看著如幼弟般的少年,溫柔地微笑。「謝謝你,飛流。蘇哥哥其實沒有你聰明,常常想得太多太雜。跟你說說話,自己心裡就會暢亮起來,你真的是我……最不可或缺的臂膀啊……」飛流小心地捏了捏梅長蘇的臂膀,再摸摸自己,表情非常的疑惑不解,惹得梅長蘇又大笑起來,將少年趕回了自己床上。

  「睡吧,明天,又要過年了哦!」

  對於過年,飛流有著和所有孩子一樣的欺盼與欣喜,所以他立即忘記了剛才的疑問,快速滑進自己的被窩,躺得端端正正。

  夜是安寧的。心,卻不知是否能如靜夜這般安寧。但無論如何,那些躁動的、緊張的、殘酷而又充滿狡詐的白晝,終究要一個接著一個到來。

  下一個白天過去之後,便是新的一年。

  對於大樑皇朝來說,過去的那一年是驚變迭出的一年。以血腥的內監被殺案開始,以年尾的雙親王祭典結束。

  赫赫揚揚的甯國侯府坍塌,已在位十年的太子被廢,雖然這是一次相對和平的廢儲,並沒有伴隨著清洗的劍與血,但朝中的穩定和平衡畢竟已被打破,幾乎所有被打上太子党烙印的官員都相信,譽王沒有開始的清洗行動,是被靖王的橫空出世給打斷了的,一旦讓他騰出手來,誰也逃脫不掉站錯隊的下場。

  所以對於這些人而言,靖王蕭景琰是一根救命的稻草。就算他已明確表示出了不結朋黨的態度,但好歹沒有舊仇,讓這位皇子登上寶座,怎麼都比譽王好。

  祭典上一絲不苟嚴謹認真的靖王,給人的印像是堅韌而又穩定的。那些厭倦了多年的權力紛爭,對朝局現狀感到失望,真心想要為國為民辦些實事的朝臣們,也都已或多或少地把希望放在他的身上。

  這兩類朝臣加在一起,靖王背後的支持力量實際上早就已經不弱于譽王,更重要的是,這股力量是暗處的,譽王甚至不能象以前對付太子一樣,到皇帝面前去攻擊說誰誰是靖王黨。

  出招無力的譽王因此只好把大部分的籌碼押在了夏江身上。就如同太子派的朝臣們因舊仇不可能轉而支持他一樣,一手炮製了赤焰案的夏江也永遠不可能袖手旁觀地看著靖王走向至尊之位。

  令譽王感到慶倖的是,夏江並沒有讓他失望。一直巋然不動的這位懸鏡司首尊,乍一出手便似乎狠狠地扼住了靖王的死穴。

  「可是夏江有把握靖王一定會有行動嗎?」在譽王府裡,秦般若忍不住發出了疑問,「衛崢畢竟是逆犯啊,就算靖王性情愚頑頭腦發熱,梅長蘇也應該會想辦法阻止他吧?這實在是太利弊失衡的一件事了!」

  「說實話,本王也想不通,」譽王聳了聳肩,「但夏江好象很有信心,他說對有些人而言,很多東西是在骨子裡的,怎麼也抹不掉。」

  「可是梅長蘇……」

  「本王也跟夏江提過梅長蘇,但他認為即使梅長蘇有天大的本事,他也只不過是個謀士,靖王不是一個會輕易讓謀士來左右的人,而且赤焰案又是靖王心裡最深的刺,所以這次梅長蘇是阻止不了他的。」譽王惡意地笑了笑,「如果那位麒麟才子反對得過於激烈的話,說不定還會成為他們二人失和的一個由頭呢。你聽沒聽說,初一那天梅長蘇去靖王府拜年,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出來了,顯然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啊。」

  「希望如此吧。」秦般若也勉強隨之一笑,並沒有提出更多的疑義。當年赤焰案爆發時,她雖然年紀還小,不過也已經開始醒事了。夏江的心機和手段,她當然清楚,可是在內心深處,她仍然相信當年之所以能扳倒赤焰帥府與祁王,真正操縱大局籌謀策劃的人是她的師父,那位才調絕倫、奇詭無雙的亡國公主。對於失去了璿璣公主這個超一流智囊後的夏江,秦般若的信心可不象譽王那麼足。

  但是現在的秦般若已經不敢再像以前那樣無所顧忌地發表自己的想法了。在江左盟的反擊下幾乎被滅掉所有力量的這位才女,如今差不多只能算是附庸在譽王府的一個最平常不過的謀士。除了比其他人多了一副令譽王著迷的美貌以外,她不再具有任何的優勢,行動自然也要分外小心。何況現在的譽王正處於煩躁和慍怒的劣勢情緒之中,也不似以前那麼寬待縱容她了。

  「昨天本王去懸鏡司看了看那個衛崢,好象骨頭很硬。夏江為了防他自殺四肢都鎖著,嘴裡也塞了圓囊,所以本王沒能跟他說話。」譽王眯著眼睛,神情有些奇怪,「他都是這種必死的處境了,可瞪著本王看的樣子,竟沒有絲毫的恐懼服軟。這些逆犯,實在是太狂悖了,簡直讓人無法理解。」

  秦般若也無法理解。但一個女性對這種有鐵骨氣概的男子通常都不可能會有惡感,所以她也只是略略附和了一聲「是啊」,便起身為譽王添茶去了。

  「不過夏江知道我到了懸鏡司後有些生氣,」譽王接過新斟的熱茶,繼續道,「他不太喜歡讓自己的三個徒兒知道我與他之間的聯繫,這一點他是對的,本王做錯了。」

  「殿下能如此勇於認錯,納言善改,實在是大有人君風範,」秦般若嫣然嬌笑道,「懸鏡司歷代以不涉黨爭為鐵則,各個懸鏡使行事又都非常獨立,夏江雖是首尊,也不能明目張膽、為所欲為,殿下以後若有什麼需要傳遞給夏江的訊息,還是通過般若的四姐比較好。」

  譽王看了她一眼,神情轉為冷淡,道:「說起你那個四姐,到底怎麼回事啊?她是不願意為本王效力嗎?每次讓她做事都推三阻四的,若不是因為夏江與她有舊交,指明要讓她當中間人,本王早就容忍不了她的放肆了。」

  被他一通責備,秦般若的如花笑靨有些發僵。她當初求四姐去攻破童路時,已言明是最後一次。後來童路果然沒有逃脫璿璣高徒的繞骨情絲,陷了進去,秦般若假意以四姐的性命安危逼騙童路吐露了妙音坊的秘密,可惜慢了一步,沒有斬獲大的成果。正失望之際,卻意外發現四姐對童路也動了真情,於是她靈機一動,以助她事成之後便放童路跟四姐遠走高飛為籌碼,誘使自己的師姐答應為她聯絡夏江。可這種交易下的承諾終究不可靠,秦般若對於四姐的控制也遠遠達不到得心應手的程度,所以面對譽王的不滿,她也無言可答。

  「你四姐不是很著緊原來梅長蘇手下的那個鄉下小子嗎?下次她再誤本王的事,就斬她情人一段手指給她看,那小子在我們手裡,她還能怎麼樣?」

  秦般若明白自己四姐表面溫婉,但逼到極處卻異常激烈,沒有敢附和,只能柔聲勸道:「四姐有諸多不是,般若明白。可是夏江多疑,信不過其他的人,我四姐再不好,畢竟是舊人,縱使將來抽身而去,也絕對不會背叛我們,請殿下大度寬恕她一二吧。」

  「你和夏江都信得過她,本王有什麼好說的。」譽王是深諳馭人之道的,慢慢又放緩了語氣,「你閑了也勸勸她,讓她識點時務。」

  「是。」秦般若低下頭,柔順地應著。譽王見她頰邊烏雲滑落,秀睫低垂的嬌柔樣子,不由心動,湊近過去,又嗅得陣陣幽香,一伸手間,已圈住她纖腰攬入懷中。

  秦般若並沒有掙扎。這倒不是說她準備現在就依從譽王,而是因為她還沒掙扎前,屋外便傳來了一個溫煦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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