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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三


  「母妃看過這書不久,就專門問過我批註人的事,之後也曾叮囑過兒臣要善待蘇先生,對他多加倚重信賴……怎麼今天又重複說起?莫非怕兒臣忘了?」

  「這樣啊……」靜妃自嘲地笑了笑,用羅帕輕輕拭了拭嘴角,「人一上了年紀,就容易忘事,說過的話,要顛三倒四說上幾遍,看來我真是老了……」

  靖王忙起身行禮道:「母妃春秋正盛,何出此言?都是兒臣說錯了話,請母妃恕罪。」

  「好了,」靜妃微帶嗔意地笑道,「自己親娘,做出這麼惶恐的樣子幹什麼?你已經長大,有了擔當抱負,我心甚慰。外面的事我一概不管,只要你保重自己一切平安就行了。」

  「是。」靖王正要再寬慰她兩句,一個宮女出現在殿門外,高聲道:「稟娘娘——」

  「進來說吧。」

  宮女低頭斂眉進來跪下,稟道:「武英殿中傳信過來,陛下已經起駕朝這邊來,請娘娘準備接駕。」

  「知道了。你退下吧。」靜妃不緊不慢地站起身,拿過兩個食盒遞給靖王,又道,「這是我備的藥膳點心,一盒給你,另一盒,你帶給那位蘇先生,算我謝他竭誠相助我兒的辛勞。」

  靖王抿了抿嘴角,將兩個食盒疊在一起,托在手中,又在桌上拿了那本《翔地記》揣入懷裡,向靜妃再行拜禮,緩緩退出。為防衝撞聖駕,他刻意走了偏門,繞過懷素樓,從反方向出朱雀門,登上自己府中已候了許久的馬車。

  剛進入車廂坐定,靖王便將兩個食盒放在一邊,從懷中重新取出那本《翔地記》,翻來翻去又瀏覽了一遍,尤其是梅長蘇的批註和被他批註的內容,他更是字字句句,讀得異常精細。可無論他怎麼讀,也沒有讀出什麼更深的含義來,最終也只能無奈地將書丟開。

  這本《翔地記》到底有什麼古怪呢?最初無意中向梅長蘇借書時,他那一瞬間的表情動搖,就如千年冰層中出現的裂縫一般,讓人仿若窺見了幽黑深邃的秘密之門。雖然只是一刹那的閃過,下一刻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但蕭景琰還是立即意識到,這本書裡一定有些什麼……

  可是有什麼呢?有什麼能讓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梅長蘇出現瞬時的失態?有什麼能讓身為武職不好讀書的蒙摯特意來討要?最關健的是,有什麼能使得自己那位幽居宮中三十多年古井無波的母親,一而再,再而三地詢問關照起一位她根本沒見過面的謀士?

  靖王知道,連最親的母妃都有意回避,那麼自己的這些疑團就根本不可能再問任何人了。即使問了,也未必能得到真實的答案,要想解惑,還得自己思考。

  蕭景琰揀起被丟在一邊的《翔地記》,再次翻開細看,最後甚至把梅長蘇批註的字顛倒分拆重新組合來讀,也沒讀出什麼名堂來。

  當馬車駛入靖王府的大門後,蕭景琰放棄地吐了一口氣,將書合上,跳下車來。

  隨身侍從過來幫他解下披風,他順手把《翔地記》遞過去,吩咐道:「派個人,送到蒙大統領府中,請他親收。」

  「是。」

  靖王朝書房走了幾步,突然想起,又駐足道:「車上有兩個食盒,都搬到我的臥房裡去。」

  「是。」

  「召列將軍、季將軍、劉參史和魏巡檢到書房來。」

  「是!」

  靖王仰首向天,深深吸了一口氣,拋去滿腦的疑思,振作了一下精神,大踏步地走向自己的書房。

  正在這時,門外突然有喧嘩之聲傳來,一個親兵飛奔了進來,氣喘吁吁地稟道:「陛下聖旨到!請殿下接旨……」說到此處,這親兵又咽了口唾沫潤了潤嗓子,以極為興奮的語氣補充道:「來傳旨的,是司禮監的監正大人。」

  靖王立即明白過來,心中也不禁一喜,只是面上依然沉靜,只淺淺微笑了一下。他此刻還沒換下朝服,所以不必耽擱,很快就迎了出去。

  門外攜旨前來的果然是司禮監的監正,一身嚴謹的官服,滿面笑意。靖王與他略略見禮後,便一起並肩進來。府內總管早已歡天喜地準備好了拜氈香案,監正轉入香案後,展開黃絹聖旨,高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皇七子蕭景琰,淳厚仁孝,德禮廉備,恪忠英果,屢有宿功,特加封為靖親王,著五珠冠。領旨領恩!」

  在蕭景琰加封親王銜之前,無論是後宮也好,朝廷也罷,甚至包括梁帝本人,都是在做一道二選一的狹窄選擇題。好象不選太子,就應該選譽王,不選譽王,就應該選太子,縱然現階段不明確表態支持誰,將來遲早也要讓那二人之一登上皇位的。

  在這樣的思維定式下,當大家看到原本位列宗室二品階上的靖王身穿五團龍服,頭戴五珠王冠,英姿勃勃、顧盼神飛地站到了譽王身邊時,那整個畫面的視覺衝擊力甚至比最初聽到他晉封消息時還要強烈。即便是對政治最為遲鈍的人也在那一刹那間意識到,新的朝政格局開始了。

  其實此時的靖王還不算是完全與譽王比肩,他的王冠尚比譽王少了皇珠兩顆,但不管怎麼說,他們現在畢竟都是同樣的一品親王了,兩珠的差距比起以前親王、郡王的差距來說,似乎可以很輕易的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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