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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六


  §第三十六章 天牢末路

  接下來的幾天,梅長蘇似乎已調整好了情緒上的微瀾,可以一邊逗弄飛流,一邊聽童路詳報京城各方的動向。他不再去想那個消失在家族命運旋渦中的女子,儘管那個女子幼時也曾經搖搖擺擺在他腿邊抓過他的衣角,但那些記憶都太久遠了,久遠得不像是他自己的,而對於成年後的謝綺,他的印像是淺淡的,僅僅是他某些計劃的背景而已。

  所以能不想,就儘量不再去想。

  譽王動作確是不慢,第三天謝玉下獄,滿朝震動,太子方的人飛快地動用所有的力量,一面打聽內情,一面輪番求情相保。

  一品軍侯轉瞬之間倒下,無論如何也算近年來的一樁大案。但令某些不知內情的人驚訝的是,無論是發起此案的譽王一方,還是拼命力保的太子一方,全都沒有要求會審,這一程序,原本應該是很必要的。

  所以謝玉的案子,確確實實留由梁帝一人乾綱獨斷了,並沒有讓任何一名外臣公開插手。

  在這樣的局勢下,謝綺的葬禮相應的遲延了。做過幾場小而低調的法事後,她的靈柩停在京西上古寺一間清幽的淨房中,點著長明燈,等待她的夫婿來接她遷入卓家祖墳。蕭景睿的傷勢尚未痊癒,便掙扎著來給妹妹扶棺。蒞陽長公主已請旨出家,隱居於上古寺為女兒守香。連日來的輪番打擊,縱然是久經人生風雨的蒞陽也有些承受不住,病勢漸生。而由於不得靜養,蕭景睿的傷情也未見好轉。因此反而是謝弼不得不咬牙打疊起精神來,重新開始處理一些事務,照顧病中的母親和養傷的哥哥。

  在松山書院攻讀的謝緒此時已驚聞家中巨變,但因蒞陽長公主親筆寫信令他不得歸京,他的老師墨山先生也受梅長蘇之托將他留住,所以沒有能夠回來。

  被這諸多煩怒攪得心神不寧的梁帝還是照原來的安排去了槿榭圍場春獵,盤桓了兩日方回宮,一回來就重賞了靖王良馬二十匹、金珠十顆,玉如意一柄,蒙摯也得了珠貝賞賜若干。空手而歸的太子和譽王心裡不免有些酸溜溜的,但一個自恃儲君身份,另一個想到素日自己得的恩賞遠勝於此,要顯示友愛大度,所以面上都沒表露什麼,反而備下禮物,去祝賀靖王大顯勇威,給大樑掙了面子。有些官員跟風,自然也隨著紛紛登門送禮。靖王只收了幾位皇子的禮單,說是「兄弟之饋卻之不友」,並且依制回禮,而其他朝臣所送之禮則一一婉拒,只清茶一杯,稍見便辭,不願多談。消息傳到梁帝耳中,令他甚是滿意。

  春獵之後的第五天,仍未有處置謝玉的消息傳出。梅長蘇也不著急,拿著鐵剪悠閒地在院中修整花木。到了下午時分,黎綱來報譽王來訪,他尚未及回房換下翻弄花木時弄髒的外衣,譽王就已怒氣衝衝大步而來。兩人一起走進房間,還未等下人們完全退出,譽王就忍不住冒出一句「陛下真是瘋了!」

  「殿下請用茶,」梅長蘇將一個青瓷小蓋碗遞到譽王面前,靜靜問道,「殿下剛才說什麼?」

  「呃……」譽王自知失言,忙改口道,「我是說,不知陛下在想什麼,謝玉的案子板上釘釘,再議親議貴,頂多不株連,死罪終究難免,有什麼好猶豫的?」

  「陛下猶豫了?」梅長蘇仍是波瀾不驚,「前幾日不是還好嗎?」

  「你不知道,夏江回來了。這老東西,我素日竟沒看出來他跟謝玉有這交情,懸鏡司明明應該置身事外的,他竟為了謝玉破了大例,主動求見聖駕,不知嘰嘰咕咕翻動了些什麼舌頭,陛下今天口風就變了,召我去細細詢問當天的情形,好象有些懷疑謝玉是被人陷害的。」

  「鐵證如山,天泉山莊不是還有些謝玉親筆的信函嗎,卓青遙那裡也還留著謝玉所畫的戶部沈追府第的平面圖,他以不法手段,謀刺朝廷大員之罪,只怕不是誰動動舌頭就能翻過來的吧?」

  「話是這麼說,我終究心裡梗著不舒服。夏江這人是有手段的,陛下又信任他,聽說他回來之後,因為夏冬那夜幫了我們,對她大加斥駡,現在還軟禁著不許走動。看他這陣勢,竟是不計後果,鐵了心要保謝玉。他們素日也並無親密來往,怎麼關係鐵成這樣?」

  梅長蘇目光閃動了一下,淡淡問道:「他進天牢去見過謝玉沒有?」

  「見過一次。把我的人都攆了出去,探聽不出他們談了些什麼。」

  「謝玉的口供呢?」

  「他認了一些,另一些不認。」

  「也就是說,他承認為了太子做過一些不法情事,但像是殺害內監那樣涉及皇家天威的大案,他統統不認?」

  「是,他一口咬定,確是利用過卓鼎風的力量,包括刺殺過沈追他也認了。其他要緊的,他卻哭訴冤枉,反控說卓鼎風為了報私仇,故意栽在他身上的。」

  「嗯,」梅長蘇點點頭,「看來謝玉只求保命了。這倒也對,只要保住性命,流刑什麼的他都能忍,只要將來太子可以順利登基,他還愁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嗎?」

  「他這是癡心妄想,」譽王被戳到痛處,冷哼一聲,「本王要是這次還治不死他,簡直就是枉費了先生你為我謀劃的一番苦心。」

  「對了,」梅長蘇沒有接話,轉而問了其他的,「前日我請殿下讓卓鼎風列出歷年諸事的清單,不知列好沒有?」

  「我今天帶來了,」譽王從靴內摸出一張紙來遞給梅長蘇,「這個謝玉真是膽大妄為,本王這些年沒被他害死,還真是運氣。」

  梅長蘇接過紙單,似乎很隨便地瀏覽了一遍,順口問道:「有些人,只怕卓鼎風也不知道謝玉為什麼要殺吧?」

  「沒錯。有些連本王都想不通他殺了要做什麼,比如那個……那什麼教書先生……真是奇怪死了。」

  梅長蘇像是記不清楚似的,重新拿紙單找了找,「哦,殿下說的是這個李重心吧?貞平二十三年殺的,離現在差不多十二三年了,還真是一樁舊案呢。也許是私人恩怨吧。」

  「一個教書先生跟甯國侯有私人恩怨?先生在說笑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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