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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梅長蘇所居的主院,朝南是粉壁院門,東西門三側均為寬敞結實的高大房屋,圍合著中間青磚鋪設的方正場地。這種簡樸平實,無半點園林設計的屋院建築,確實與梅長蘇本人清雅書卷的文士氣質不符,他也一直表示要改建,只是目前還是冬季正月,暫沒有開工,仍保持著當初買來時的原樣,雖無景致,但若要舞劍,卻是一個天然最佳的演武場。

  說是舞劍,自然要有劍才行。可是蕭大公子畢竟不是純粹的江湖人,沒道理來人家府上拜年還隨身攜劍同行,所以梅長蘇吩咐黎綱隨便在府裡找一把給他。

  未及片刻,這把隨便找來的劍遞到了舞劍人的手中。鯊皮劍鞘,青雲吞口,劍鋒稍稍出鞘,寒氣已直透眼睫,拔劍而出握在掌中,只覺微沉稱手,但震動劍身試著劈刺時,卻又輕巧隨意,再細觀劍身,秋水青澤,幽透寒鋒,分明是一柄上佳的神兵利器,可惜無主。

  「景睿,你覺得自己橫持劍身盯著看的姿勢很帥是不是?」言豫津笑鬧道,「擺那麼久還不動,我們都等僵了。」

  蕭景睿一笑,還劍入鞘,左手一扯襟帶,旋身之際衣袂翻飛,已將外面的皮質長袍脫下,甩給了一旁的黎綱,露出朱底銀紋的簇新箭衣。他本是長身玉立英俊年少,這種窄袖長襟、腰身緊束的勁裝打扮自然最能襯出那悅目的身段,劍勢尚未起手,言豫津已鼓起掌來,「好!好!漂亮!漂亮!」

  「看,有人開始嫉妒了……」謝弼滿臉正經地涼涼刺了一句,梅長蘇強忍著抿住嘴角蕩起的笑意。此時場中寒光輕閃,劍已淩空。

  蕭景睿所使的劍法,自然是傳自天泉山莊的天泉劍法。當年玢佐卓氏最鼎盛的時期,不僅領袖南方武林,還出過兩個一品大將軍,威揚天下。後來雖退出朝廷,但在江湖上的地位卻一直保持了下來,本代莊主卓鼎風的名頭也是人盡皆知,近十年從沒有跌下過琅琊高手榜,目前在榜中排第四位,在大樑國中,僅居於蒙摯之下。

  雖說蕭景睿一來因為身世原因,二來不是長子,所以篤定不會繼承天泉山莊,但平心而論卓鼎風在傳授他劍法時,並沒有因此而有所保留。有名師精心指點,再加上景睿本人資質又好,目前已盡得此套劍法真義,儘管應敵時還少些機變,平時演練已挑不出什麼毛病。

  現下是年節喜日,梅長蘇讓蕭景睿舞劍只為舒緩氣氛,並不想真的與他研討劍招,當下只是讚譽了兩句,誇他沒有荒廢練習,大有進步。其他觀者中,言豫津的武功本就稍遜一籌,謝弼更是不諳武技,謝緒雖然算是文武雙修,但也不過是跟其他豪門子弟一樣,以弓馬騎射為主,因此大家都只能欣賞欣賞,說不出什麼褒貶來,反倒是飛流坐在屋頂的簷角上認認真真地從頭看到尾,手指不停地動來動去,似在分解劍招。

  一套劍法舞完,吉嬸恰好端上新出鍋的芝麻湯糰。大家重新回到暖融融的室內,邊吃點心邊隨意談笑,謝緒覺得無趣,只隨口吃了幾個,便找藉口要先走。大家看他實在融不進來,倒也沒有強留,但蕭景睿還是起身到門外,仔細叮囑隨從們要小心護送後才放心讓他離去。

  「景睿倒真是個當哥哥的樣子呢,我想你卓家那位兄長,應該也很持重。不知他的劍法如何?」梅長蘇用長勺輕輕撥劃著碗中玉丸般雪白軟糯的湯糰,一面嗅著那甜香的氣息,一面隨口問道。

  「青遙大哥的功力比我強多了。」蕭景睿大力贊道,「比如那招飛鳥投林,我一招只擊得出七劍,他可以擊出九劍呢。」

  「你年紀小些,自然差了火候。不過你卓家大哥的名頭,如今在江湖上也是叫得響的,我在廊州時便時常有所耳聞。」梅長蘇像是突然想起一般,又問道,「你平時在他面前怎麼稱呼?是叫大哥,還是叫妹夫?」

  「我聽他是叫大哥的,」言豫津撲哧一笑,「可是這既是大哥又是妹夫,外人不知道的只怕搞不懂是怎麼回事呢。」

  「景睿的事如今已是朝野佳話,哪還有不知道的。」梅長蘇吹著湯糰的熱氣,慢慢咬了一口,白氣縈繞間,面上的表情有些模糊,「……他們過完正月就回玢佐嗎?」

  「沒有那麼急了,玢佐到京城,也不過是十天內的路程,所以一般會待到四月中再走。不過今年只有卓爹爹回去,娘和青遙大哥都會陪著綺妹留下來……」蕭景睿說著說著臉上已露出歡喜的笑容,「我綺妹懷了身孕,差不多五月就會生產,我就要當叔叔……嗯……還有當舅舅了……」

  「恭喜恭喜。」梅長蘇朝謝家兩兄弟同時一笑,「想來是長公主殿下不放心,才會讓大小姐在娘家生產的吧!」

  「沒錯。我卓爹爹是江湖人,謝爹爹是武門,都不在乎什麼生產不能在娘家的世俗規矩。再說女兒在親娘身邊受照顧是最妥當的,卓家娘親也會留下來,綺妹一定安心不少。」

  「景睿,」言豫津擠了擠眼睛,「你怎麼不跟蘇兄說說為什麼你卓家爹娘要過了四月中再走?」

  「大、大家想要多、多聚一聚嘛。」蕭景睿臉上有些發紅,不好意思地瞪了言豫津一眼,「我還想著兩家要是能住在一起就好了。」

  梅長蘇何等聰明,目光輕閃間含笑道:「難不成四月中有什麼重要的日子不成?」

  「蘇兄猜猜。」謝弼也湊熱鬧地插了一句。

  「景睿的生日嗎?」梅長蘇眉尖微挑,「四月中的哪一天呢?」

  「四月十二。」言豫津嘴快地搶先答道,「不過這也太好猜了,你看景睿的表情,明顯是在跟蘇兄說,『那日子跟我有關!跟我有關!』」

  「去你的!」蕭景睿笑著踢了一腳過去,「你見過表情會說話的?」

  梅長蘇靜靜看著兩人笑鬧,雖是見慣的場景,此時卻莫名的有些心酸。那碗熱騰騰的湯糰捧在手中已變得溫涼,卻只吃了兩個下去。

  「蘇兄不舒服嗎?」謝弼細心地欠身靠近,「還是勞累了?」

  「沒什麼,我一到冬天就是這樣。」梅長蘇隨即一笑,將手中湯碗放到桌上,目光柔和地看著蕭景睿,問道,「你過生日一般都怎麼慶祝?」

  「我是小輩啦,哪裡值得慶祝什麼……」蕭景睿剛說了這一句,就被謝弼打斷了:「你少來了,要是你的生日都不算慶祝,我和謝緒每年豈不要哭著過生日?謝緒還好,反正他那個時候在書院念書,眼不見為淨,只留下我在這裡嫉妒得咬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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