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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高升的這番圓滑謹慎,正中譽王下懷。如今兩樁案子,一樁對己方不利的,一樁對己方大大有利的,全都攥在了刑部的手中,刑部尚書齊敏又是多年的心腹,不由得譽王不心情大暢。想到樓之敬是江左盟的仇家,這藏屍案又是梅長蘇一手翻出來的,當然要過來送個人情。

  「聽說……蘭園一案,牽涉到了吏部的樓大人?」果然,梅長蘇這個聰明人一聽上報了刑部,立即表現出了關切之情,「不知刑部可有權限審查同級官員?」

  「先生大概不清楚朝廷的規矩,單一個刑部自然是審不得的,但只要人證物證確鑿,就可以呈報陛下指派廷尉、府司監審,兩部會審一部,就不受同級權限所約束了。」

  「原來是這樣,」梅長蘇滿面恍然狀,「但因為之前一直都是刑部在查案,所以監審的廷尉大人想來也不太清楚案情,整個過程還是要靠刑部主導才行吧?」

  「這是當然的。樓之敬這個衣冠禽獸,殘害無辜弱女,刑部定不會容情,請先生放心。」

  蘇哲只是報案人,又不是原告,這「放心」二字原本說來古怪,但梅長蘇聽他這般說法,卻並未表示異議,僅僅點頭不語,仿佛是已經默認了自己與樓之敬之間的私人恩怨。譽王感覺到他的態度又更偏向了自己一些,帶出點同謀的味道來,越發添了欣喜,本來打算另尋時機請教的一個難題也趁勢問了出來。

  「蘇先生可知『濱州侵地案』嗎?」

  梅長蘇低頭喝著茶,隨意地點了點頭,「嗯,來金陵的途中,曾遇過那對原告老夫婦。」

  譽王突然起身,長揖為禮,道:「此案令本王十分困擾,願先生教我。」

  梅長蘇凝目看了他半晌,低聲問道:「陛下終於決定,要開審此案了嗎?」

  「是,父皇今日召太子與本王入宮,詢問我們對審理侵地案的看法,最後……決定將此案交由靖王主審,三司協助……」

  梅長蘇聲色不動地道:「太子與殿下是如何應對陛下這個決定的?」

  「都未曾反對……」譽王歎一口氣,「太子不反對,是因為知道父皇絕對不肯把案子交給他,只要能不由本王來主審,他就已經很滿意了,何況靖王的脾氣又剛直。」

  「那殿下您呢?」

  「本王是不敢反對,怕父皇多心。先生應該知道,慶國公柏業,與本王交往甚厚……」譽王面露憂色,「此案沒有落在太子手中,已屬大幸,但本王擔心的是景琰那個死心眼的人,不好打交道啊。」

  「殿下前不久,不是還因郡主之事在陛下面前庇護過靖王嗎?這也算是份人情吧?」

  譽王苦笑道:「是人情不假,但這人情還不足以讓靖王俯首聽命啊。蘇先生也許不知道景琰是個什麼樣的人,說實話,本王從來沒見過像他那樣不知變通、冥頑不靈的人,連父皇有時都拿他沒有辦法……」

  「那殿下是想讓蘇某找辦法制約住靖王,讓他按照殿下的意思裁斷這侵地案嗎?」

  「先生若有良策,本王實是感激不盡啊。」

  「那敢問殿下,您的意思是如何處理侵地案方才滿意呢?」

  「能想辦法證明是刁民誣告最好。如果不能,當以平息為主。」

  梅長蘇看了他兩眼,突地冷笑了幾聲,「殿下,昨夜入睡,今天還沒醒嗎?您當懸鏡使收集回來的證據是玩耍的?」

  譽王咳了兩聲,因為一向仁厚的形象樹立久了,氣量竟也習慣性地增大,不僅沒惱,反而露出赧色,道:「這個……是有些難度,所以才必須要想法子讓靖王刻意回護才行,無論如何,只要判定慶國公不知情,罰銀罰俸都無所謂。」

  梅長蘇抿住嘴角,眸色幽深地凝視了譽王半天,看得他有些不自在了,方冷冷地道:「殿下若真的存了這個心思,蘇某也只好不客氣地說,世間路有千條,何苦只尋一條死路呢。」

  譽王一怔,「先生何出此言?」

  「殿下一代賢王,深得陛下愛寵,群臣擁戴,所以意氣風發,竟能與太子爭輝。可惜殿下忘了,無論殿下如何權勢滔天,在這大樑天下,還有一人是殿下萬萬不能與之為敵的,」梅長蘇口角噙著一絲如碎冰瑩雪般清冷的笑意,字字如刀,「那就是當朝皇帝,您的父親。」

  譽王霍然起身,爭辯道:「本王何曾敢與父皇為敵?」

  「那殿下以為這侵地案是誰要審的?是太子嗎?是靖王嗎?都不是,是陛下!陛下竭盡心思找出靖王這樣一個主審人,為的是什麼?還不是為了一舉震懾住目前的土地兼併之風?您與太子相爭,當然眼裡最大的事就是奪嫡,但對於皇帝陛下而言,他還要治理天下,他可以容忍你們爭強鬥狠,卻決不會容忍你們阻礙他推行國政。當陛下派出懸鏡使去查案時,當他決定由靖王來主審時,陛下的心中對此案的結果就已經有了他自己的預期,如果因為殿下您從中掣肘,而破壞掉陛下原先設想的話,最惱怒的人會是誰?您保住了一個慶國公,卻失掉了陛下的歡心,孰輕孰重您可曾想過?」

  他這一說,譽王已冒出一額的冷汗,呆坐了片刻,伸手抓住桌上的茶碗,一氣灌了下去。

  「殿下,」梅長蘇的聲音卻毫不放過他似的,帶著絲絲陰冷繼續傳來,「慶國公早就保不住了,您一定要明白這一點才行。」

  慶國公早就保不住了……這個結論並不是梅長蘇第一個說,譽王府的謀士們在合議時也曾有多人提過。不過當時大家主要的意思還是指主審的靖王是個牛黃丸,軟硬不吃的脾氣,又是懸鏡使親自出馬收集的證據,要翻案幾乎不可能云云,全都停留在操作層面,讓譽王心裡還存著一絲僥倖。可今日梅長蘇三言兩語,斷的是他的根本,明明白白指出慶國公保不住,不是因為保起來很難,而是因為根本就不能去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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