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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蒙摯抓抓頭長歎一聲,道:「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換了別的場合,讓我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根本不是難事,可現在跟你說這話,就好像又回到了年輕時候那般魯莽冒進……你還記得葫蘆谷之戰嗎?若不是祁王殿下三道親筆金令勒住了我的馬韁,只怕早就落進了敵方陷阱。葫蘆谷若是失守,令尊大人一定會把我的頭揪下來使勁兒踢的。」

  「父親當時確是信不過你,不過後來他也曾說過,若論識人之明,他比不上祁王,祁王能通過一場演武就在萬千將士中獨獨挑出一個並不是優勝者的你來,這份眼力他就做不到……」

  「可若論起用兵的厲辣精妙,誰又比得過令尊呢?當年赤焰軍所到之處,什麼樣的鐵軍不戰慄三分?」談起舊事,蒙摯只覺多年沉寂的豪氣上湧,只恨面前無酒,唯有抄起茶碗灌了一大口,感慨道,「可恨我沒多久就被強行調離了赤焰軍,若是能多在祁王和令尊麾下磨礪幾年,只怕現在的進益還不止這樣。」

  梅長蘇幽幽歎道:「有失必有得吧,若你沒有調離赤焰軍,且不說十二年前的那場劫難你躲不躲得過,單憑你赤焰舊部這個身份,禁軍統領的位置都不可能會是你的。」

  被他這一提,蒙摯立即想到了另外的事,不由牙根咬緊,恨恨地道:「那也不儘然。現在朝中不就有一個赤焰舊部榮寵至極,全身都罩著『朝廷柱石』的光環嗎?」

  梅長蘇放在桌上的手一顫,隨即又穩住,指尖用力按在紅漆桌面上,仿佛要按出幾個印子來。

  「這些年對他虛與委蛇,維持著表面的交好,真讓人難受死了。」蒙摯長長地吐著氣,如同要吐盡心頭的鬱悶,「還有你,為什麼要住進這裡來?」

  「為了安全。」梅長蘇淡淡地道。

  「什麼?這裡還安全?」

  「至少可以免除掉很多的麻煩。」梅長蘇語聲如冰,寒意徹骨,「利用那三個年輕人進京,可以很快就接觸到朝廷中樞的要人們。這總比接受太子或譽王的召喚成為幕僚,縛手縛腳地來到金陵要好得多。」

  蒙摯想了想,贊同地點了點頭。

  「時辰不早,你也該回去了。救庭生的計劃一旦籌劃成熟,會請你相助完成的。衛崢那邊,也要麻煩你盯著他們出城,而且絕不許再回來。」

  蒙摯應諾著站起身來,剛向外邁出步子,又不舍地停住,轉回頭凝望著梅長蘇,目中無限疼惜,心裡卻又明白自己能做的事情實在有限,胸中一陣陣難過壓抑不住,想也不想地伸出手臂,重重地抱了他一下。

  床帳微動,飛流閃電般射出,立掌為刃,直向蒙摯咽喉處切去,被他退步避開後,立即扭身翻起,連珠般又攻出狠辣的幾招。

  「飛流!」梅長蘇急忙從中拉阻,「大叔是向我道別,不是在欺負我,飛流不生氣哦……」

  「不許!」少年冰寒面容上散發著怒氣。

  「好好好,以後不這樣了。」梅長蘇歉意地向蒙摯一笑,「對不起了蒙大哥,我家飛流一向都是這樣的。」

  「沒關係,這孩子如此維護你,我還很高興呢。」蒙摯朝飛流露出善意的笑容,「你要好好保護他哦。」

  飛流不理他,仍是牢牢地守在一旁,一步也不動。

  「那我先走了,」蒙摯又深深地望了梅長蘇一眼,低聲道,「小殊,你要保重身體,千萬不許出事,知道嗎?」

  梅長蘇眼眶一熱,忙忍了下去,無言地點了點頭。

  飛流瞪著蒙摯,雖然還是沒什麼表情,但從眼睛裡能明顯看出來他很不耐煩,等蒙摯飄然躍過窗臺消失後,他立即就去把窗戶緊緊關住。

  「怎麼?我們飛流不喜歡大叔?」梅長蘇輕聲逗著他。

  「不喜歡!」

  「為什麼?」

  「飛流打不過!」

  「沒關係,」梅長蘇揉著他的頭髮,「我們飛流還小呢,等你長到大叔這個年紀時,就一定能打得過了。」

  飛流面容未變,但眸中立即流露出歡喜之色。梅長蘇忍著笑,一面示意他去睡,一面走到自己床前,只是躺了半夜,腦中還在不停地謀劃,未得安眠。

  接下來幾天的比試梅長蘇一次也沒再去看過,託病在雪廬休養。好在上次太子與譽王來試探過之後,都覺得他是個難以用恩威降服的人,在沒有想到新的拉攏方法之前,倒全都沒有前來糾纏侵擾。他日日看書調琴,全心療養,氣色確實好了許多。

  蕭景睿和言豫津因為報了名,天天都有架要打,自然沒辦法陪伴蘇兄,反而是謝弼很閑的樣子,每天都會抽出一段時間過來閒談,山南海北所有的話題都聊過了,就是隻字不提譽王。

  不過每每黃昏過後,雪廬便會熱鬧起來。言豫津一個人抵得上十個聒噪,將這一天的賽事說書般地講來給梅長蘇聽,尤其在描述他和蕭景睿出場的比鬥時,那更是辭藻華美,口沫橫飛,仿佛說的全是驚天地泣鬼神,足以改變武林大勢的巔峰之戰一般,比到現場去看還要精彩。

  「你聽著不臉紅嗎?」謝弼常常在一旁碰碰大哥的胳膊,「豫津說的這是你嗎?我怎麼聽怎麼像是二郎神下凡,就差在旁邊拴條哮天犬了。」

  蕭景睿一般都會苦笑一下,但又絕不去攔阻言豫津,掃他的興。

  倒是坐在一旁冷冷地看著天空的飛流,時不時會冒出一句話來:「不可能!」

  言豫津想了很久,才理解到飛流的意思。那之後他再描述具體招式的時候,就不太敢信口開河,胡亂誇張了。

  不過,儘管他有些吹噓之嫌,但以實力而言,他與蕭景睿無疑都是一流的。前幾輪比賽波瀾不驚,最近兩天雖偶有驚險,最終仍是以勝利告終。

  皇帝每天都會準時出現在迎鳳樓上以示重視,雖然大家都知道他最多看個一兩場就會離去,仍然覺得十分榮耀。來參與競爭的大多數年輕人並不真的僅僅只是沖著迎娶霓凰郡主去的,畢竟那只有一個名額,難度實在太大。更多的人是把這次大會當成了一個展示的平臺,希望能爭得一些戰績名聲,提高江湖地位,或獲得高位者的青睞,得以晉身仕途。

  就這樣,這場招親大會還算是按部就班、熱熱鬧鬧地向前進行,如同預期一樣吸引著天下人的眼球,每天都有人黯然出局,也有新秀一戰成名。只不過,與它所代表的那個集財富、名聲和權勢於一體的結果相比,這整個過程雖然還算精彩,但確實尚不夠意外。

  不過意外雖然姍姍來遲,但它終究是會發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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