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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三


  花千骨慢慢站起身來,若是墨冰仙什麼也不知道,她尚且還可以和他逢場作戲,相互取暖,相互慰藉。如今,卻是再不能了。她不想赤裸裸的站於人前。

  「小骨!」墨冰仙拉住她的手。

  花千骨聽他竟和白子畫一樣叫她,不由怔了一怔。

  「難道事到如今,你還放不下麼?」

  花千骨茫然輕歎:「我的世界裡,從來就沒有任何能夠和他相比。」終究沒有回頭,抽了手慢慢走出門。

  墨冰仙滿面頹然。

  130.醉生夢死

  不知道花千骨是不是出了雲宮,墨冰仙哪裡都找不見她。也知如果她若有心隱藏,這世上無人尋得到。時間一天天過去,花千骨始終未再露面。墨冰仙一向寡情的性子變得有些焦躁,沒有想過自己對她的消耗是不是足以仙界將她封印,反而為她的最後結果擔心起來。還有幾日便是仙界的反攻,不用說定是曠古的大戰。明明是以卵擊石,不到半分勝算的舉動。然而他心底卻清楚,需要對付的人只有竹染,花千骨根本就不在乎勝負。那死水一樣的眼神偶爾透露出來的也只有絕望和疲憊,猶如瀕死之人。其實她也早厭倦了這一切,只想快點有個了結吧。

  一日倒數著一日,終於最後的日子臨近了,墨冰仙不信竹染他們會什麼都不知,只是六界安靜得有些詭異。

  花千骨站在過去的那條小河邊,河水早已枯竭了。她記得很久很久以前她最喜歡光著腳丫在小河裡捉魚翻螃蟹了。爹爹就坐在簷下看書,總是傳來斷斷續續的咳嗽聲,精神好的時候會教她讀讀書寫寫字或是給她做一個漂亮的紙鳶。

  才一眨眼就許多年過去了,當年的小木屋早已不見了蹤影,妖神出世以來,天象異變,連續幾年大旱,村子裡的人死的死遷走的遷走,幾乎再沒半個剩下。

  她將爹爹墳頭的草一點點拔了,重新修葺了一下。又尋了些木頭來,敲敲打打,依著回憶,想把木屋重建,法力雖強,卻終是手笨,做了兩天,卻仍然非常簡陋,更別提時常呆愣走神把榔頭砸在手上。等全部完工,木屋倒成花屋了,到處開著花,爬著花藤。花千骨躺在黑暗裡,和過去一樣有小小的屋頂遮擋著風雨,安心而踏實,像被包裹在母親的肚子裡,像那些時候,躺在白子畫的懷抱中。

  天空黑壓壓的,已經許多天不見日頭,她知道不能僅憑自己的情緒影響日月天象影響山河大地,可是她幾乎已經沒有去控制這些的餘力了。

  突然察覺有人來了,而且是她所熟悉的氣息,依然控制不住一陣手抖。

  那人只是站在門邊,卻不進來。花千骨心底苦笑,既不想見,又何苦尋來。

  「外面風大,進來坐吧,茅舍簡陋,雖款待不周,卻總還是有落腳處的。」

  白子畫推門而入。

  花千骨正靠坐在隨意支起的木板上,紫色的雙眸凝視著他,平靜無波,黑暗中兩人對視許久。白子畫隨意尋了處坐下,白衣勝雪,周身仿佛有一圈熒熒的光暈。

  自上次那春藥鬧出來,他倆就再沒見過,仿佛隔了許多年一般,越來越遠了。

  白子畫望瞭望她的額頭,心又揪了起來,想到自己上次的失態。

  他在瑤池橫霜劍不受控制的插入她身體看見她滿面疤痕的那一刻,就對自己發誓說,今生今世,哪怕死也再不傷她一分一毫,卻又一次違背了誓言。

  輕輕閉上眼,他以為他知道應該怎麼做,其實他一點都不知道。感情與理智硬生生被扯得分離開來,一個白子畫冷冰冰的站在前面,另一個白子畫就在背後歎氣。

  知道她久不在雲宮裡,略一想,天地之大,其實她已無處可去,猜她是來了這,果然。當年與她出外歷練時,便與她回來過一次。

  他不知道自己來尋她做什麼,是因為墨冰仙還是因為再過兩日仙界馬上要反攻了。他依舊沒有恢復法力,笙簫默怕他被波及出什麼危險,幾次要他回去。可是他又怎麼能甩手離開,明明這一切都是他的責任。

  如果他當初能再多顧及她一分,在她決心偷盜神器之時察覺,在她被送去蠻荒之前發現,在糖寶被殺之前阻止,或許,一切都不一樣了。

  可是,雖已到這樣的地步,害死那麼多人,他卻從未覺得自己收她為徒,包庇她封印她體內的妖力,或是替她受消魂釘是做錯了。

  「找我有什麼事?」花千骨的聲音冰涼入骨。

  白子畫沉默良久:「仙界兩日後反攻。」

  「知道,那又如何。以卵擊石,不自量力。他們既然一心尋死,我就成全他們。你這次來,不會是替他們告饒的吧。」

  白子畫看著她,沒有說話。

  花千骨冷冷嘲笑,語氣裡又帶一絲曖昧:「不要說,你是在為我擔心。」

  白子畫面上一肅:「自然不是。」

  「又是想要求我放人?不要大開殺戒?那你該阻攔的應該是仙界的人。」

  白子畫輕歎一口氣:「放下一切,別再做妖神了好麼?」

  花千骨看著他像是在看天大的笑話,事到如今,怎麼可能還有後路可退。卻終歸心還是有片刻軟了,苦笑問道:「做妖神如何,不做又如何?做你便要殺我,不做你便願意帶我走麼?」

  「我不會殺你,放下一切,隨我回長留海底。」

  花千骨大笑:「你居然還是打算將我永生永世壓在那樣一個地方,白子畫,你已經是個廢人了,憑什麼我會聽你的。告訴你,我、不、願!」

  花千骨長袖一拂,突然起身,近了他兩步:「不過……我們倆做個交易怎麼樣,你帶我走,我就真的不做妖神了,只陪著你,只為你。你既能解救蒼生,又能贖罪,只是小小的代價何樂而不為,長留尊上不是最喜歡為了天下犧牲的麼?」

  那樣近的盯著他的臉,只希望,哪怕能看到一絲毫的動搖。可是她還是失望了,白子畫緩緩搖頭:「只有這件事,永遠都不可能。你怎樣才能消氣才肯原諒,如果你做這一些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剛剛抬手,花千骨已制住了他的穴道,苦笑著踉蹌退了兩步。

  她怎會不知道他突然來尋她事有蹊蹺,明知道自己依舊深愛著他,竟然想自盡在自己面前以死贖罪。而明知道有自己在,決不會讓他死,他這舉動,不過是向自己表明他的決心,故意在逼迫自己罷了。白子畫,你厲害!因為我愛你,所以永遠鬥不過你。

  花千骨緩緩轉過身,內心過多的鬱積和悲苦排山倒海往外湧出,嘗見喉頭的甜腥,硬生生咽下,然後仿佛在嘲笑自己般的緩緩搖頭。其實就算他如今肯為了天下,為了她不做妖神,跟她在一起,她又怎麼可能接受,從她成為妖神那一刻起,一切都早已經不能回頭了。可是還是忍不住試探,忍不住想問,忍不住抱那麼一丁點的期待。他卻終究是哪怕為了天下,也不肯委曲求全跟她在一起。罷了罷了,這世上從來都沒有假如……

  白子畫看著花千骨的身影越來越遠,慢慢閉上眼睛。他知道自己太殘忍,可是既已沒有時間去挽回,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不想看她手上再次染上血腥。

  「竹染。」

  「嗯?」聽著她柔柔喚他的聲音他愣了一愣,花千骨仰頭慵懶的看著天空,明日就是大戰了。

  「你想做的事都做完了麼?」

  「差不多了,只剩最後一件。」因為最重要,所以留在最後做。

  「真好,我卻一件也沒有做成。」當初,他們在蠻荒約定了的。

  「我全是多虧你的力量。」他一直在利用她,她不在乎被她利用,一開始的前提是只要不傷害其他人,後來成了妖神後,便都由得他了。

  花千骨搖頭,突然拉過他的手,上面覆蓋著醜陋的疤痕,沒有小指,是當初被她硬生生切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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