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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一


  這世上,誰規定你愛一個人,他就一定要愛你?你對他付出了,他便一定要回報你?特別是像白子畫那樣無情無心的人,不管怎麼說,他身為你的師父都是絕對稱職的,對你,對長留,對六界,他都盡到了他所能盡的最大責任。他的苦,常人體會不到,他也從不顯露言明。這次重新收徒,是讓你很絕望,可是你便什麼也不做一個人躲在這裡傷心麼?你從來都那麼相信他,不管受多大的苦和委屈都沒有過怨恨。為什麼這一次不也試著去相信他,相信他當初收徒時對你和天下人做出的承諾,弄清楚你不在的這一年,究竟都發生了什麼呢?」

  花千骨傻傻的看著他,心底無聲的淌著淚。為什麼都這個時候了,東方還這樣鼓勵她,幫著她?

  東方彧卿溫柔的對她笑,優雅的伸出手來。

  「趕快,再不動身,就趕不上長留宴了。」

  天寒地凍,長留山上白雪皚皚。三條巨大瀑布依然白練一樣從三座大殿上垂掛下來。怕妖魔尋事,光罩之外也是守衛重重。

  易容之後,花千骨和糖寶隨東方彧卿由密徑潛入後便混在各派人群之中。因為來的比較晚,宴會早已開始。周遭雖經過精心佈置,熱鬧豪華,但終歸長留蕭條,還是回復不到往日盛景,各個弟子面上也隱有一絲憂色。

  花千骨大老遠便看見高高在上的摩嚴和笙簫默,還有四處忙活的落十一,輕水他們。心下激動,卻不敢隨便上前相認。

  眼前掠過一道虹彩,花千骨不由雙拳緊握,心頭一陣揪緊。

  霓、漫、天!

  她昏迷中並不知那日是摩嚴,依舊以為是霓漫天當著白子畫的面潑了她絕情池水,因為不能言語,便用如此方式將此事告知給師父。

  霓漫天笑容明媚,一副春風得意的樣子,她父母也來了,坐在上座,還有其他許多仙人。

  花千骨來不急一一辨認,四處張望卻沒有看見白子畫的身影。

  等了許久,終於聽見長留大殿的鐘聲響,知道儀式馬上要開始了,微微端坐,提起精神,她也不知事到如今,自己到這來究竟還在期待些什麼。

  或許,只是想見他一面……

  終於,那個白色身影從絕情殿緩緩飛了下來。容貌絲毫未變,只是雙眸冷若寒冰,比起以前來,反而多了幾分淩厲。

  眾仙心中嘆服不已,連霓千丈都不由和門下弟子微微使了個眼色。

  白子畫為徒受六十四根消魂釘之事眾人皆知,從那以後他就潛心閉關,極少露面。消魂釘是何等神物,何況是那麼多根。故而仙界都傳言他仙身已失,元氣大傷,不得不事事靠摩嚴出來主持大局。他雖聲望猶存,但威懾力自然是大打折扣。可是此番一見,卻又好像什麼事都沒有,別人中了釘,傷殘至少也要恢復多年。他卻禦風而來,法力絲毫未見減弱。這白子畫,真的跟神一樣強大不可摧麼?難怪玉帝要將他最疼愛資質最好的玄孫女送到長留來。忍了那麼久,五星耀日即將到來,仙界是準備要進行大的反擊了吧。

  眾仙各懷心思,花千骨只是癡傻的望著白子畫依舊不染塵埃的身影。想到他為她受的刑,骨頭又開始隱隱作痛。

  好一會兒,才發現他身後還跟著的那個粉紅人影。人雖是規規矩矩老老實實的站著,眼睛卻好奇的到處東張西望。

  心頭一陣酸楚,望著白子畫漆黑如墨的長髮,一片茫然。

  師父,如今,又是誰為你束的發?

  大典開始,一切都是她所熟悉的,卻又極端陌生的。心提到嗓子眼上,只盼著或許突然有什麼意外發生,打斷這個拜師禮,或者師父會開口說些什麼……

  可是沒有。

  一切都以一種緩慢而又極其肅穆的步調,一點點進行著。

  整個世界成了黑白一片,寂靜消音。她聽不見白子畫說了些什麼,也聽不見仰著笑臉的幽若說了些什麼,更聽不見群仙都說了些什麼。東方彧卿一直一隻手暗地裡扶著她,怕她暈過去。可是她沒事,她只是有些想吐。胃裡酸澀一片,攪得天翻地覆。

  有那麼一瞬間,她想沖上臺去,跪在他面前,求他不要拋下她。有那麼一瞬間,她想緊緊撲到他懷裡,質問他為什麼可以在為她默默無言做了那麼多之後,卻一轉眼又收別人當徒弟!

  白子畫神色平靜如水,眼中看不到半分波瀾。

  終於在他折下香草,遞給幽若的那一刻。花千骨飛快的掙脫了東方彧卿的手,遁身隱匿,消失在人群中。

  對不起,終究她還是太軟弱,沒辦法眼睜睜面對自己的心碎。

  99.出乎預料

  拜師大會上,摩嚴始終眉頭緊鎖,一言不發,目光深邃的望著白子畫,仿佛那個人不是他一樣。

  百餘年了,他自認世上沒有比他更瞭解子畫的人。可是如今,卻是越來越不懂他了。

  他起初是冰,雖然冷尚且還有固定的形態。

  可是後來那個丫頭來了,他被融化成了水,這世上,便再無人參得透。

  摩嚴望瞭望座下群仙,突然覺得這拜師宴無比的滑稽可笑。看著跪在地上的那個孩子,跟當年的花千骨何等的神似。

  世事仿佛在輪回重演,凝望著白子畫,可是依舊無法在他眼中捕捉到任何的情緒。摩嚴始終不明白他這樣做的用意。他不是一直心心掛念著那個孩子麼?他不是從不喜這些經營客套?自己的確總是大局為重,為了守護長留守護他,既能忍辱負重,也可以不折手段。但是子畫不是,不會牽連他人或是違背自己的本心。那為何還要這麼做?還要收這個孩子為徒?僅僅因為她像花千骨麼?還是想報復自己,讓自己難受?

  看著白子畫那樣平靜的折了香草遞給那個孩子,眼睛明明看著她,卻又空蕩蕩的什麼都沒裝的有。

  走了花千骨,這世上再無一物可入他眼了吧……

  摩嚴長歎一聲,想起一年前他逐了花千骨去蠻荒,然後去見白子畫。

  他一字一句的說:「花千骨被殺阡陌救走了。」

  早已準備好了應付他一切的詰難,只要可以送走那個禍害,他已顧不得子畫是不是會和他生氣翻臉。

  雖已試出子畫的確從未對那丫頭動過情,可是從他居然會有心護短,饒她不死,還替她挨了那麼多根消魂釘,就知道那丫頭對他而言有多重要。

  他以前對白子畫的絕情太過自信,如今出了這麼大的事,他沒辦法低估花千骨對白子畫的影響力,也再也不能放任不理。

  可是白子畫如同往常一樣的冷淡和無動於衷卻是大大超出了他的預料之外。

  他就那樣以洞穿一切的眼神看著他,輕輕點了點頭,咳嗽幾聲,便又昏昏沉沉睡下了。

  摩嚴那時才真的慌了,他明明知道一切都是自己設計安排,將她放逐,卻依然可以如此雲淡風輕?

  接下來的一年,子畫再沒跟他提過這事半句,甚至連話都很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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