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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七


  「我說想吃?」

  「嗯,尊上剛剛中途睡醒時有說過,所以我就馬上去做了來。」

  房間裡一陣久久的沉默。

  「對不起,尊上剛睡糊塗了。這裡沒有食材,你獨自下殿了是麼?」

  幽若不說話,只傳來白子畫的歎氣聲。

  「千萬不能大意,以後絕對不可以夜裡一人下絕情殿知道麼?」

  「我知道了尊上,那些壞人最想抓的就是我,但是我已經很厲害了,仙劍大會我不都打贏了麼,不會隨隨便便就被人抓走的,尊上你不要擔心。你快吃吧,一會就涼了。」

  「我不吃了,你拿出去倒了吧。」

  「啊?為什麼?尊上剛剛不是還很想吃的麼?我嘗過的,味道很好的!」幽若微微有些不解和激動。

  房間裡又是一陣強烈的咳嗽聲,每一聲都狠狠敲打在花千骨心上,疼得她想掉淚。

  「尊上你沒事吧?」幽若緊張著急的說著,聲音像是馬上就要哭出來:「前些天明明都還很好的,為什麼今天突然一下身體會變這麼壞,是不是今天變天馬上要下雪了,所以舊傷復發啊?有沒有哪裡酸痛不舒服,我幫你捶捶好不好?」

  「不用了,你今天比試也累了一天,早點回去歇息吧。」

  花千骨從來沒聽過師父用如此溫柔寵溺的語氣說話,就算當初對自己也不曾。他的聲音總是淡淡的,就是關懷的話也帶著一份疏離和教導的意味。就像初雪安靜的落在屋簷上,冷清又寂寞。

  這個孩子,對他是不同的吧。師父從不做違背自己本心的事。這個叫幽若的即將成為他徒弟的孩子,他是真心疼愛並喜歡著的吧……

  她快速點了胸口兩個穴道,硬咽下喉頭湧上的那一股鹹腥,頭輕輕靠在樹上,慢慢閉上眼睛。

  一直抱著僅存的最後一絲希冀破滅了……

  傻傻的用力說服自己收徒的事只是摩嚴世尊一手安排策劃,如今看來,真的是師父發自本心的決定,沒有任何人或者外力逼他。

  不由得苦笑一聲,自己又何嘗不知呢,師父雖然是以大局為重的人,卻從來都不受任何人任何事的威脅還有逼迫的。

  她聽見自己的心一點點破碎的聲音,不想再在這呆下去了,想離開,可是卻捨不得。歷經千辛萬苦,跋山涉水而來,回到最初的地方,只是想離他再近一點點,只想再多聽他說說話,感受一下真實的有他的存在。可是見到的,卻不過是這樣的場景。

  天空中有片片鵝毛般大小的雪花飄飄揚揚的落了下來,寒風呼呼的吹著,手腳和心都慢慢凝結成冰。

  「尊上還是吃點東西再睡吧,我好不容易做的,可捨不得倒掉。」

  她看著幽若開門出來,轉過身背著某人調皮的吐吐舌頭,門開的那一瞬間,依稀閃電般有看到師父坐在桌邊的白色衣角。

  忍不住伸出手去,卻只抓住無限的虛空。

  她看著幽若蹦蹦跳跳的跑回去睡覺,進的卻是當初自己的房間。

  絕情殿那麼多間房,她卻為何偏偏要住那一間?師父把她的東西都扔掉了麼?因為她永遠都不會再回來?

  一片雪花落在她手心,冰涼冰涼,是徹骨的寒冷。

  收回手,轉而緊緊握住懷裡的鈴鐺,握住那個他們師徒關係的憑證,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如今,她是不是應該把這鈴兒也送給幽若呢?仰頭,看著雪花漫天飛舞,想哭可是哭不出來。

  在樹上對著房門呆呆坐了一晚上,雪越下越大。她的頭上肩上都落滿了積雪,一動不動,仿佛變作雪人,和滿枝椏桃花融為一體。

  聽著房內不時傳來的咳嗽聲,腦中不斷閃現的是當初在這庭前與他相處的一點一滴。手腳慢慢冰冷麻木,心凍到連痛楚都感受不到了。

  天快亮了,該走了。

  她僵硬起身,抖抖身上的積雪,腳步虛空踉蹌。突然輕輕一聲鈴響,遲鈍的低下頭望,見手中緊握的鈴鐺不小心從僵硬的指尖滑落在地。……

  檀香嫋嫋,輕煙彌漫。

  房中白子畫對著一碗桃花羹整整坐了一整晚,雖然知道那東西是用來吃的,不是用來看的。可是不想吃,也不想親手倒掉。就好像回憶,滿滿一缽,不肯觸碰,亦不肯遺忘。

  萬籟中突然聽見一聲輕響,猶如從另一個時空傳來。匆忙幾步打開門,卻只看見空落落的院子裡一片銀裝素裹,白雪皚皚。

  又幻聽了麼,為什麼總有鈴聲在耳邊響個不停?

  白子畫無力的倚在門邊,手指深陷柱中。依舊清冷傲岸,孤高出塵,只是面色蒼白晶瑩,眼神歷經蒼然中是掩飾不了的疲憊。

  97.罪孽深重

  「神尊。」

  竹染看著花千骨與雪花一同輕盈而又腳步虛浮的飄落在他面前,翻飛的裙角慢慢合攏,似乎沒有重量般,林中雪地上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看到竹染,花千骨茫然的抬頭一笑,目光卻沒有焦點,眼神是絕望後的一片死寂,瘦弱單薄的身影看上去脆弱而悲哀,沒有一絲生氣。

  想當初就算要死不活倒在他家屋門口,她也從沒有放棄過。就算被他推下懸崖走投無路,她依然倔強的堅持著要活下去。可是小小一件白子畫收徒的事,卻能叫她喪失所有求生的意志麼?

  為什麼?他不明白……

  竹染手微微握緊,那樣仿若一片死水的神情竟像極了當初的那人。心底隱隱有些作痛,垂下眼簾,再抬眼時又恢復成平常的傲然不羈。

  「你剛從長留回來麼?不說一聲就偷偷跑去,異朽君很擔心你。」

  花千骨微微一愣,回過神來:「你知道他是誰?」

  竹染點頭,眼中頗有深意。

  花千骨心道也是,異朽閣的存在明裡暗裡加起來近千年,竹染被逐到蠻荒八十年,就算以前沒見過,剛見時不知是何人,但以前總也或多或少聽過異朽君的名。而且回來之後東方並沒有刻意隱瞞自己的身份,要弄清楚不是難事。何況竹染生性多疑,對東方也必定是記恨和防備大於感激。他一向自負,自詡計謀過人。東方卻處處勝他一籌。因為他的出現,他也完全失去了對自己的控制,自然會把東方當作心腹大患,仔細調查一番,做到知己知彼。

  花千骨知道自己既不如竹染有心機,也不如他有手段,更不如他能忍辱負重。可是他在她最落魄最無助的時候有恩於她,不論他心術是邪還是正,她都打從心底感激他。

  無以為報,所以……他可以利用她,如果她還有那個價值的話,她不在乎被他利用,但是前提是不能傷害其他人。一開始離開蠻荒的時候她還很擔心,不過現在有東方在她就不怕了。不管竹染再怎麼厲害也鬥不過東方,蠻荒相處那麼久他瞭解她,她也瞭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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