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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那個怪物爬在地上,手足不成比例地拖著,劇烈地喘息,全身的皮膚在一片片地往下掉落。血從那個古怪的身體裡無窮無盡地滲出,染紅了這一片水域。隨著血的流出,邪氣也彌漫在水裡,仿佛鑄造了一個無形的牢籠。

  那個飛屍虎視眈眈地看著她,卻沒有上前。

  在她身側不遠處,站著明幽岩。他左邊半身都是血,右手持劍,劍尖直指那個飛屍,一動不動地對峙——那只飛屍只要稍微露出欲撲的樣子,劍便逼近一分。方才如果不是他,估計那只怪物便要在混亂中撲到她身上去了。

  「你受傷了麼?」白螺低聲。

  「還好,只傷了左肩。」明幽岩回答,「它剛才咬住了我。」

  什麼?他又被飛屍咬了?她心裡暗自吃驚,一股不祥之意油然而起,連忙低聲:「那你先退下,我來對付它。」

  「不!」明幽岩斬釘截鐵,「太陽就要落山,沒時間了!」

  「那……」白螺有些猶豫。

  「按剛才說的做,」他同時也在慢慢地朝著她的方向靠攏過來,低聲,「你先到上面去,等我引它出來,再趁機下手!」

  「可是你……」明幽岩靠近了一些,白螺再度吃了一驚——他的眼睛已經變成了完全的深紫色!眉心的那一道血痕再度浮現,而且色澤比三天之前更加深,幾乎像是裂開了顱骨,從額頭上滲出血來!

  「我沒什麼。」他卻看也不看她,咬著牙,「你只管做就是。」

  「好!」白螺咬牙,足尖一頓,便撇下了他掠出水面而去。

  那只飛屍幹魃似是察覺到了他們的用意,忽然咆哮了一聲,再度向著他們兩人急沖而來!垂地的雙手軟軟舉起,嘴裡發出蛇吐信一般的噝噝聲,整個身體平貼著水面,仿佛全身沒有骨頭一樣飛速遊來,只是一瞬便到了面前,張口朝著白螺咬了下去!

  「小心!」明幽岩搶身擋在白螺身前,一劍刺出。

  他身負重傷,又激鬥了這一陣,此刻劍上的靈火已經是微弱不堪。那只飛屍幹魃仿佛知道他的衰弱,竟是瘋了一樣不退不讓,一口張開,竟將白虹劍直接咬在了嘴裡!

  「受死吧!」明幽岩大喝一聲,不但沒有鬆開劍後退,手臂卻反而往裡用力一伸,頓時將整只右手連著白虹劍送入了飛屍的嘴裡!哢嚓一聲,利齒閉合,他的臂骨應聲而斷,手上斷還緊緊握著那把劍。

  飛屍幹魃吞噬了血肉,一時間全身的皮膚都激動的冒出血來,拼命地咀嚼,左右甩著頭,想把這條右臂徹底的咬斷、吞咽下去。然而,明幽岩抬起左手點在了右臂上——就在那一瞬間,他那條斷裂的右臂忽然發出了奇特的光,忽地自行裂開,仿佛一把利刃,向飛屍的咽喉裡直刺了進去!

  「吼!」那只飛屍發出了驚天動地的慘叫,周身的皮膚忽地閉合,血立刻倒流回身體。明幽岩扯斷了手臂,飛身而起,一腳踢在了飛屍的頭上,殘存的左手上飛出了十二道符錄,牢牢地定住了那個邪物,厲喝:「起!」

  只聽一聲巨響,昏暗的天空裡五道天雷從天而降,向下彙聚,正正擊那只怪物!

  飛屍幹魃終於再也無法忍受,從潭底一躍而出,狂叫著沖向了天空。邪術一破,那一團血水聚成的球立刻四分五裂,白螺如同閃電般穿行而出,躍上虛空,然而明幽岩在重傷之下卻再也無力跟上,失足下墜。

  「明幽岩!」白螺下意識地回過頭,伸手想要去拉住他,然而明幽岩推開了她的手,卻對著天空大喊了一聲:「快!」

  此刻,在他們的頭頂,日光只餘下了一線!

  眼看飛屍幹魃正在負痛上竄,頂心命門赫然在目,白螺再也顧不得什麼,凝聚起全部的靈力,將那一面鏡子對著日光拋起,厲叱:「焚!」

  花鏡在半空中輕靈地轉折,升起,鏡面映照著那一線日光,折射出千萬道瑞氣霞光。那些光線幻化出奇妙的景象,彷佛一組靈雨落下。那只飛屍幹魃仿佛知道厲害,慘嚎著拼命掙扎,想要閃避那一道道當空射落下來的光——然而光線密集如雨,它剛落到半空,就有一道光堪堪射到了它的頂心。

  仿佛一支箭,從百匯穴射入,瞬地貫穿天靈!

  「吼——!」魔物發出了雷鳴一樣的慘呼,全身扭曲。光線從它的頂心透入,注入全身,一塊塊脫落的肌膚上都滲出了光芒,就像是身體裡有烈火在熊熊燃燒,映照得周身透亮——它在半空中停頓了一瞬,砰的一聲,四分五裂。

  只是一瞬,那個巨大的魔物便消失了,半空裡甚至連灰燼都不曾留下!當空只有一把白虹劍,從它身體裡脫殼而出,化作雪亮一道的光直墜下來,插在石樑上。

  就在同一瞬,太陽猛地一沉,從山巔徹底落下。

  「明幽岩?」白螺喘了一口氣,伸手接住了半空落下的花鏡,回身低喚。然而空山寂靜,只餘蟬音,哪裡還有一個人?

  石樑上空空如也,只有腳底下一潭碧水蕩漾,隱隱看到一個人正在緩緩沉入水底,雙目緊閉,再無聲息。在他右側的身體裡湧出大量的鮮血,染紅了一片。

  「明幽岩!」她毫不猶豫地撲入水中,直遊下去。在沉入水底之前,她終於抓住了他那只僅存的左手,將垂死的人從水底抱了起來。他的身體忽然輕了很多,奇特般地失去了重量。這種景象,令白螺異常地不安起來。

  「明幽岩!」她低聲喊,「醒醒!」

  然而,他只是微微動一下,連眼睛都沒有睜開,蒼白的嘴唇翕動著,似乎低低地說著什麼。白螺費力地將他拖上岸,俯首帖在他唇邊,卻聽到了含糊的三個字:

  「殺了我……」

  白螺臉色一變,抬頭看著他的臉。暮色裡,明幽岩的臉色顯得極其蒼白,幾乎隱隱透明,他額心的那一道血痕更顯得殷紅刺目,幾乎要滴出血來!

  這……是即將入魔的徵兆麼?

  他在潭州城裡已經被飛屍咬過一次,幾已成為行屍走肉,此刻在激戰中又被那個邪魔數次咬傷,甚至吞噬了一臂,那麼……她握著他的手,感覺到他的肌膚在一寸寸的變冷,失去一個活人該有的溫度,然而體內的血卻在疾速奔湧,血脈的顏色一分分變成漆黑。

  真是諷刺啊……一個以除魔衛道為己任的人,到頭來卻淪為了邪物?

  「殺了我……殺了我!」昏迷中的人掙扎著,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虛弱地喃喃,「否則,我、我就要……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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