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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她伸出手在上面抹了一下,收回手指一看,眼神登時凝聚起來。只待再看,卻聽後面腳步聲起,有人急促地走了過來,她連忙站起。

  「小姐,幹嘛要和這兩個道士一起走!」雪兒弄好了盥洗的用水,氣鼓鼓的進來,將方才在船尾的話複述了一遍,嘀咕,「那個小牛鼻子的嘴巴要多壞有多壞,還說什麼火居道士可以娶妻——呸!」

  「哦,正一道的道士麼,倒的確是可以娶妻的。他沒說謊話。」白螺隨口淡淡道,目光還是不離那個木箱左右,臉色越來越凝重。

  「小姐?」雪兒看得她神色不對,不由自主地順著看過去,也看到了那個暗紅色的木箱,忽地嘀咕了一聲,「這個東西……可透著古怪。」

  「你看。」白螺點了點頭,抬起了自己的手——她的右手中指和食指上赫然留著兩點發黑的紅色,竟似是血乾涸後留下的痕跡!雪兒湊上去聞了一聞,隱隱察覺有一絲刺鼻的腐爛氣息,只是被人用朱砂的味道強行蓋了過去,並不明顯。

  「天!」雪兒低呼了一聲,「這難道是……」

  話音未落,忽然聽到船尾傳來一聲重響,似有什麼重重倒了下去。靈寶的聲音隨即在黑夜裡傳來,驚慌失措:「師父……師父!你怎麼了?」

  白螺臉色霍然一變,立刻飛奔而出。

  外面還在淅淅瀝瀝的下著夜雨,船尾的甲板上橫著一個人,羽衣道冠,正是明風衡。鐵桶倒在艙板上,水蜿蜒流淌,他的徒弟靈寶不知所措地跪在那裡,一邊推著沒有知覺的人,一邊帶著哭音大喊,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白螺俯下身搭了一下脈,便松了一口氣:「還好,先送到艙裡躺下。」

  「怎麼了?這是怎麼了?」金老大此刻也從船頭趕到,一見這等場景也慌了神,「他……他死了?我的天,早知道就不該讓牛鼻子道人上船!」

  「沒事,」白螺回頭看了一眼聞聲趕來的船家,「這位道長因為偶感小恙而有些不舒服——你回去繼續做你的事,不必驚慌。」

  「……」金老大還想問什麼,然而在女子淡漠鎮定的目光下居然縮了回來——這個女人身上有一股說不出的奇怪氣質,冷冰冰,卻又讓人覺得很舒服,就像夏日裡的冰鎮酸梅湯,一口氣喝下去毛孔舒爽,讓人想不起去和她作對。更何況……

  金老大忍不住眼睛骨碌碌一轉,瞥了一眼空蕩蕩的前艙。那只木箱子還放在角落裡,沒人看管,不知道裡面裝著什麼,只是沉甸甸的好引人遐想。

  「好,那就不打擾了。」金老大唯唯諾諾地退了下去。

  看得船家離開,白螺吩咐:「靈寶,麻煩扶你師父到榻上躺下。」

  靈寶正在六神無主,聽得她那麼一說,便忙不迭的按令行事。雪兒執燈過來,放在榻邊。燈下只見明風衡雙目緊閉,臉色蒼白,額上卻現出了一線殷紅,從髮際直貫到眉心,竟似是用血畫出一般!靈寶一見,便驚得「啊」的叫出聲音來。

  「別吵。」白螺把明風衡安置在榻上,細細把了一下脈,又看了一看對方氣色,手指迅速地掐算著,臉色陰晴不定。

  「我,我師父他沒事吧?」靈寶稍稍定下心來,結巴著問。

  「喂,」雪兒忍不住嘲笑了他一句,「這就是你那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師父?」

  「……」靈寶此刻卻顧不得她的冷嘲熱諷,只是盯著昏迷的明風衡,忐忑,「我師父……我師父他不會出什麼事吧?他到底怎麼了?」

  白螺歎了口氣,忽地問:「你們前一段時間,可曾去過什麼不乾淨的地方?」

  「不乾淨?」靈寶愣了一下。

  白螺加了一句:「就是陰氣很重的地方。」

  「這……」小道童遲疑了一下,才道:「白姑娘還真的問准了——這一兩年,師父一直在北邊被金人占了的地方修行。一路從建康到忻州,走了上千里路,最近才剛剛才回到臨安這邊。」

  「膽子真大,」雪兒嘖嘖讚歎,「北邊的金人都是虎狼般的凶性,若發現你們兩個漢人偷偷越境潛入,還不當作探子給扣起來?你們去那裡修行?那裡有啥好修行的?」

  白螺沉默了一下,卻道,「你們是去去收斂屍體、超度亡魂的麼?」

  靈寶用袖子擦了擦眼角,點點頭,低聲:「太慘了,那邊。」

  嘰嘰喳喳的雪兒吃了一驚,看了這個哽咽的小道童一眼,不由也不說話了。她們雖然不曾去過長江以北淪陷于金兵之手的地方,但也聽說靖康之難後那邊的慘況:無數村鎮被焚燒,無數百姓被屠殺,一些地方幾百里不見人煙,只能聞到屍臭味。

  「你有一個好師父。」白螺歎了口氣,對靈寶道,「只是這事卻有些麻煩——既然你們是道家,身上可有帶金丹之類的東西麼?」

  「有的,有的」靈寶忙忙地回答,「寒羽湟、赤石脂、礬石、磁石、雲母……」

  「拿一點赤石脂來給我。」白螺低聲吩咐。

  「是!」等靈寶下去後,她又轉頭向雪兒:「去拿我包袱過來——順便關上門,拉下簾子,別驚動了船家。」

  「是。」雪兒迅速退了下去。

  白螺支開了兩人,迅速伸手進明風衡胸口的衣襟裡去探了一探,臉色頓時大變——等她抽出手,整個手掌上都印染滿了暗紅色的血,帶著污濁的腐臭和朱砂味,和那個木箱子裡沁出來的一模一樣!

  腐臭,殷紅,透著屍骨的氣息。

  「小姐,拿來了!」雪兒從外面捧了包袱,探頭進來,「要哪種藥?」

  白螺連忙將明風衡的衣襟重新蓋好,頭也不回地一伸手:「把我們出門前準備在路上吃的飯團拿兩個出來給我。」

  「啊?」雪兒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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