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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只怕是修仙兼修劍的道家人吧?不知道是正一道還是全真教的。」白螺歎了口氣,「年紀尚輕,修為卻不淺,手裡拿的那把劍可大有來歷,只怕是純素道長飛升後留下的白虹——難道他是紫霄宮的傳人?」

  「他那點修為,難道還能鬥過小姐你?」雪兒不以為然,「不自量力,居然還把我們當作花妖,真是豈有此理!」

  「算了,雪兒,」白螺將那張符扔掉,淡淡:「我們已經被逐出了三山碧落,謫下凡塵——既然仙界裡沒有我們的名字,那麼說我們是花妖其實倒也不為過。」

  「……」雪兒說不出話來,有些不服氣。

  半晌,嘀咕了一聲:「可也不能不分青紅皂白就殺人啊!」

  「這人行事是有點莽撞……不過,也可以說是嫉惡如仇吧。」白螺微微苦笑,「我看他的面相,倒有一股清剛之氣,是以除魔衛道為己任的道家年輕俊傑,假以時日,定然不是池中之物。他既然有誤會,那我就不妨讓他一步——反正把我當作『花妖』給除了後,他也自然就會走了。沒有必要硬生生拼一場吧?」

  「虧得小姐你好脾氣,」雪兒憤憤不平,「換了是我,非讓他吃點苦頭不可。」

  「到此為止。」白螺卻只是淡淡,「這個地方也住不得了——雪兒,收拾一下東西,我們馬上離開泉州。」

  「啊?」白鸚鵡有些戀戀不捨:「這麼快就走啊……接著去哪裡呢?」

  白螺想了想,道:「臨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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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的時候,永寧巷已經熱鬧起來了,左右的店鋪都開了們,只有花鏡的店面還是關著。周圍的鄰居平時也甚少看到這個叫白螺的女店主出來,因此並不覺得異常。

  只有賣針線的王四嫂覺得奇怪,拿著一角碎銀子四處問人:「你們誰有見到白姑娘麼?」

  「沒有啊。」在巷口吃早飯的人們紛紛搖頭。

  「忒奇怪,」王四嫂看了一眼關門的花鏡,「今兒我一開門,就看到這個針線盒和一些緞布放在廊下,還有這一角碎銀子——這白姑娘昨兒剛來借了一卷白絲線,說好了過幾天算錢的,怎麼一大清早就還了?」

  鄰居們都搖著頭,說不出所以然來。

  剛說到這裡,卻聽花鏡那邊傳來一陣聲音,引得眾人紛紛回頭。只見一對老人拄著拐杖,站在廊下敲門,滿頭白髮蒼蒼,衣衫漿洗得發白,看這一身打扮,顯然是山區裡過來的窮苦人家。

  「白姑娘在麼?」敲了半日,不見裡面有人開門應答,只能失望地轉身走下臺階。看到巷口聚集在一起吃早點的左鄰右舍,老夫妻遲疑了一下,小心翼翼低走過來,做了一個揖:「叨擾了……諸位可知道白姑娘今兒去了哪裡?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不知道!」燒餅郎正忙得不可開交,兩手沾滿了油,滿臉不耐煩,「這個人整天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又不愛搭理別人,誰知道她去處!」

  「唉,唉。」老兒歎了口氣,「那麼說來,今日是見不到恩公了。」

  攤子上有客人正在吃一碗素面,聽到這裡忽然微微一震,抬起頭來向這邊看了一眼——那是一個英俊的年輕人,不過二十歲的模樣,劍眉星目,眼神極亮,如同一泓秋水一般,用玉冠束髮,羽衣長劍,卻是一個道士。

  二十多年前,徽宗皇帝尊崇道教。政和、宣和間,神霄教得勢,皇帝寵倖的道士如王老志、林靈素等出入宮禁,號「金門羽客」,氣焰赫然,甚至連皇太子都要對其忌憚三分。而南渡之後,隨著兩帝被擄北去,道教勢力也大為衰微,不過民間道教弟子一時尚多,因此大家並不以看到道士混在人群中為意。

  那個年輕道人抬起頭,打量著這一對老夫婦,又看了看不遠處的花鏡。

  「我們是專程來向白姑娘道謝的,」老兒旁邊的老婦人抹了抹汗,低聲:「我們走了那麼長的路,好容易才到泉州府——她不在,這一籃子茉莉大白毫和白茶可怎麼辦呢?」

  「有白茶?」王四嫂立刻來了精神,探頭看了老夫婦帶來的竹籃一眼,「嘖嘖,這可都是上等的好茶!準備挑來賣給白姑娘的?多少銀子一兩哪?——如果便宜的話,白姑娘不在我們也可以買一些呀!免得你們空走一趟賠錢。」

  「不是的不是的,」老婦人連忙將茶葉收起,有些不好意思,「這些茶不是賣的。」

  「不是賣的?」王四嫂有些不樂意了,「莫非賣茶還看主顧不成?」

  「怎麼敢哪!」老兒忙不迭賠禮,「不瞞諸位,我們都是政和那邊的鄉下人,世代種茶為生,前日和老伴挑了一些新茶,趕了幾百里路,特意來泉州想賣個稍好的價錢,結果不想年紀大日頭毒,我老伴剛到城外就發了急病,躺倒在官道旁,差點送了命。」

  他看了一眼關著門的鋪子:「若不是這位白姑娘……」

  「噢,噢。」王四嫂明白過來,連連點頭,「原來是來報恩的。」

  「是啊。」老漢滿臉感激,「若不是白姑娘涉水采了一把白萍根,我老伴肯定就這樣沒了——不瞞你們說,當時官道人來人往,硬是沒第二個過來看上一眼!」

  話說到這裡,只聽「啪」的一聲脆響。諸人回首,之間早點攤上那個年輕道人忽然長身而起,臉色蒼白,手裡的筷子已經被硬生生地折斷。

  「喂……喂!」燒餅朗怒斥,卻見對方扔下了一塊碎銀子,轉瞬離去。

  「看不出來嘛,這個白姑娘平日冷冰冰的對人愛理不理,居然還是個熱心腸!」王四嫂嘖嘖了一聲,想了想,道:「你們等一下,只怕她還沒起,我去後院幫著叫一聲看。」

  那一對老夫婦忙不迭的道謝。

  王四嫂轉過後屋,叫了幾聲,忽然間怔住了——花鏡的側門半掩,竟然是沒有關上,門縫裡依稀可見地上掉落著一些雜物。

  大清早的,怎麼開著門,裡面又沒有一個人影?難道是進了賊了麼?王四嫂心裡一個咯噔,走過去試探地推了推門。吱呀一聲,側門應聲而開——整個房間四空空蕩蕩的,本來滿室的花草早已無影無蹤,清晨的光線毫無遮擋的從窗口透入,把這個雪洞也似的房間照得內外通透。

  只是一夜之間,整個店鋪裡已經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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