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 > 雪中悍刀行 | 上頁 下頁 |
三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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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重陽神采奕奕,躍躍欲試。 端木重陽出身一般,且不說北涼棋子的尷尬身份,對比那些龐然大物,只算是地方小族,北莽有八位持節令把持軍政,無親無故,若無巨大戰事,攀爬速度註定一般,去士子的北莽南朝,就更是個笑話,徒增白眼而已。北涼軍才是毫無疑問的首選,若是將對峙的離陽和北莽說成是玉璧對半,那麼為何不趁這機會去夾縫中的北涼軍?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半壁五十州! 端木重陽突然皺眉說道:「如果有朝一日魔頭洛陽來到敦煌城,怎麼辦?」 端木慶生鬆開手指,擺了擺手,說道:「無需杞人憂天,當時老城主拼得重傷致死仍要出城一戰,可以說是拿命去換取口頭盟約,這都是北涼方面的佈局,要給敦煌城換來一尊奇大的供奉菩薩。」 端木重陽一臉敬佩道:「北涼陳芝豹,魔頭洛陽,都是喜歡穿白衣,嘿嘿,害得我遇上煩心事就去出門殺馬賊,也喜歡穿上白袍子。」 端木慶生有些無奈,心情也放鬆一些,調侃說道:「白衣有洛陽,青衣有西楚曹長卿,你小子爭取出息一些,以後弄一件大紅袍什麼的。」 端木重陽有自知之明,搖頭道:「可不敢想啊。」 雖說江山代有人才梟雄出,各領百年風騷,顏色就那麼多種,不是白衣就是青衣,要麼紅衣紫衣,可是歷史上從未有過這樣一襲白衣,所到之處,見神殺神,佛擋殺佛,他第一次初到江湖,死在他手上的不下千人,其中有攔在路上的無辜百姓,可能只是多瞧了他一眼,更有聞訊趕至攔截的豪俠女俠,而這位白衣魔頭腳步不停,輾轉八州,最後殺至北莽王庭,中途不乏有十大宗門裡的高手,像提兵山的一位副山主,甚至連采磯佛窟的一位掃窟老僧都出面,更有道德宗的一位嫡傳真人,結果無一例外都給殺得死無全屍。 殺人如麻,殺人不眨眼。這兩個說法放在魔頭洛陽身上,實在是合適得不能再合適了。 端木重陽突然說道:「那天然嘴唇豔如胭脂的小姑娘,其實挺適合跟洛陽在一起的,要是再撞上那個一人殺退五百騎的年輕好漢,就有好戲看了。」 端木慶生皺眉道:「想這些有的沒的作甚?!」 端木重陽訕訕一笑。 端木慶生唏噓道:「我跟宇文亮,撐死了就是圖謀一城一州本事的老狐狸,比起徐驍這條吞天大蟒,實在差得太遠。」 老人繼續說道:「這並非為父妄自菲薄。徐驍,只是直呼這個名字,就有些膽戰心驚啊。」 馬車緩緩停下,所謀遠勝宇文父子的端木二人一起走下車,端木重陽披蓑衣而行,怎麼看都像是個混吃等死的浪蕩子,沒有規矩地搶在老爹身前,大步走入府邸。 撐傘而行的端木慶生自言自語道:「夜氣清明,捫心自問,最能知道良心有幾斤,學問有幾兩。」 他跨過門檻,面帶自嘲,「可惜了,是白天。」 *** 這一日,依舊大雨,白衣才入城門,就遇上了走向酒鋪子的一行三人。 在敦煌城隱姓埋名許多年的徐璞擋在兩人身前,充沛氣機勃發。 一對陌生高手相逢,吃飽了撐著抖摟威風,這是行走江湖極為忌諱的事情,不過徐璞也顧不上這些。若說他對晚輩徐鳳年有了臣服之心,滑稽荒誕,徐璞身為當年的輕騎十二營大都督,麾下七八萬騎兵,不僅跟先鋒軍大都統吳起平起平坐,不說李義山這位知己,就算是趙長陵這位當時毋庸置疑的北涼首席謀士,對徐璞這位儒將也十分敬重,徐璞什麼樣的人物沒有見過?只是徐璞行事嚴謹,恪守本分,既然心甘情願做了敦煌城的死士棋子,況且連世子殿下都敢單身赴北莽,他就有在這座城內死在徐鳳年前頭的覺悟。天下勁旅無數支,可敢說能夠徹徹底底死戰到底不剩一兵一卒的,只有北涼軍,以及拓跋菩薩的親衛軍。徐璞以北涼老卒自居,豈會怯戰! 你是魔道第一人又如何,能讓我徐璞多死上幾回? 紅薯深呼吸一口。 才要踏出一步,就被徐鳳年拉住。 白衣洛陽入了城,眼中沒有徐璞和紅薯,只是眼神玩味望向換了一張生根面皮的徐鳳年。 徐鳳年走出雨傘,苦笑著走到徐璞身前,「原來是你。其實我早該想到的,只是心底一直不敢相信。」 北莽魔道唯我獨尊的梟雄伸了個懶腰,緩緩走來,任由雨點砸在衣衫上,盡顯那具不算十分凹凸有致的修長身材,說道:「黃寶妝終於死了。」 徐鳳年站在原地,抿起嘴唇不言語。只是心中有些想抽自己嘴巴,讓你烏鴉嘴!更加悔恨沒有帶出春秋和春雷! 兩人相距不到二十步,紅薯是第一次見到這名大魔頭,早已視死如歸。徐璞則是第二次,當時敦煌城主「二王」即紅薯的姑姑與洛陽一戰,他曾在城頭遠遠觀看,但瞧不清面孔,但洛陽身上的那股勢,換做誰都假裝不來,就算是拓跋菩薩都不行,這位白衣魔頭的那股子殺氣,獨一無二,江湖百年獨一份! 就算近觀洛陽,有些女子面相,但徐璞仍是打死不信他是一名女子。 只有在飛狐城掛劍閣那邊吃過苦頭的徐鳳年心知肚明,她的確是女子,兼具天人相和龍妃相,口銜驪珠,而且的確是年輕得很,該死的是她的卓絕天賦足可與李淳罡媲美。 徐鳳年問道:「黃寶妝怎麼死了?你的驪珠呢?」 既是洛陽也是黃寶妝的棋劍樂府女子沒有答覆,只是摸了摸肚子,「又餓了。」 徐鳳年知道這瘋婆娘說過一餓就要殺人,比起那個善良無辜的黃寶妝實在是天壤之別。 這尊當之無愧的魔道巨擘突然笑起來,連徐璞都有些眼花,她輕聲笑道:「黃寶妝不知道我做了什麼,我卻知道她做了什麼。」 紅薯和徐璞不需淋雨,就已經是一頭霧水。 徐鳳年正要開口,該稱呼洛陽的女子終於肯正眼看向如臨大敵的紅薯和徐璞,皺了皺眉頭,「你怎麼長得跟那老婆娘如此相似,難怪你姑姑要我留你一命。我不殺你,滾回紫金宮,此生不許踏足掖庭宮半步!」 紅薯嫵媚笑了笑,紋絲不動。 洛陽一步就到了紅薯身後,輕輕一掌拍向她心口,幾乎同時,洛陽這只右手變拍作撩,撥去紅薯一踢,左手黏住徐璞的鞭腿,一旋就將他丟出去,徐鳳年雖然站在原地,成胎最多的金縷朝露兩柄飛劍卻都已經出袖,可金縷到了洛陽眉心兩寸,就懸停輕顫,不得再近,朝露更是在她心口三寸外停頓不前,紅薯和徐璞正要聯手撲殺過來,給徐鳳年蓄勢馭劍的時機,驟然間,天地變色,雨絲如千萬柄飛劍,兩人僅是抵擋劍勢,就苦不堪言,拼著千劍萬剮才前進些許。 要知道,洛陽是近百年以來進入天象境界的最年輕一人。這一點,比武榜前三甲的王仙芝拓跋菩薩和鄧太阿都要來得驚世駭俗。 徐鳳年完全放開對二劍的駕馭,神情平靜,分別看了一眼兩人,然後注視著一襲白衣的魔頭洛陽,搖頭道:「紅薯,徐璞,你們先走,不要管我。」 紅薯率先轉身,徐璞猶豫了一下,也往後撤退。 洛陽破例並未追殺。大概是覺著眼前那柄金縷飛劍有些意思,伸出兩根手指,夾住下墜的金黃色飛劍,不去理睬心口附近墜地的朝露,說道:「姓徐的,你有些道行啊,越來越出息了,怎麼入的金剛境,又怎麼受的傷?」 無所憑依的朝露直直掉落地面,被水槽傾瀉不盡的雨水遮掩。 徐鳳年不去看朝露和金縷,問道:「一定要殺我?」 洛陽手指微微用力,金縷彎出一個弧度,笑道:「給個不殺的由頭,說說看。算了,反正你怎麼都得死,我更想知道你的真實身份。」 徐鳳年直截了當說道:「徐鳳年。」 洛陽面無表情說道:「沒有徐殿匣好聽。」 徐鳳年笑了笑,不見任何氣機牽引,朝露暴起,再度刺向白衣魔頭的心口,這一擊,足夠陰險刁鑽,時機把握也天衣無縫,恐怕像是目盲琴師薛宋官都要措手不及。 可她只是輕輕咦了一聲,又是雙指伸出,夾住這柄略顯古怪的通靈飛劍,恍然道:「吳家養劍秘術。似乎你的劍道天賦跟你耍刀一樣不太行啊,身上共計十二柄飛劍,唯獨這柄小玩意兒劍胎大成。」 頭一回被嘲諷天賦的徐鳳年沒有跳腳罵娘,安靜站在原地,心有靈犀的徐璞和紅薯都止住身形,以三國鼎立之勢圍住白衣女子。 大雨漸停歇。 此地無山,不見雨後山漸青。 洛陽問道:「你是李淳罡的半個徒弟,這個我聽說過。不過你跟鄧太阿有什麼關係。你們最好有些關係,我一路殺來,就是想傳話給這位新入劍仙的劍客,想和他一戰。」 「你真當自己舉世無敵了?」 徐鳳年呸了一聲,笑道:「還我黃寶妝,相比你這個魔頭,我更喜歡那個溫婉妹子。」 洛陽笑了笑,殺氣橫生,不過不是針對口無遮攔的徐鳳年,而是城頭上一名負無名劍的男子,譏諷道:「難怪你膽氣足了,原來是他傳音給你。」 烏雲散去,天上只有一縷陽光透過縫隙灑落人間,恰巧映照在那名劍士身上。 恍恍惚惚如仙人下天庭。 那名面容並不出彩的中年劍士飄然落下,有些笑意,「我是有傳音給這小子,不過原話是要他說你也配瞧不起鄧太阿?」 徐鳳年撇了撇嘴角,「要是換成李淳罡,還差不多。」 洛陽屈指彈掉兩柄可有可無的飛劍,望向這名才與拓跋菩薩戰過的當代劍士新魁首,眼神炙熱。 她一跺腳。 滿街雨水濺起,便是無數柄飛劍。 你是天下第三的新劍神,我便以飛劍殺你。 我之所以排在你身後,只是未曾與你一戰,僅此而已。 這就是天下第四人洛陽的自負! 鄧太阿不去看那些劍意凜然的萬千飛劍,看了眼徐鳳年,平淡道:「這一戰,是鄧某欠了李淳罡的萬里借劍傳道之恩。你站遠點閉上眼睛仔細看好了。」 閉上眼睛仔細看? 外人可能不懂,初入金剛境的徐鳳年卻深諳個中三味。 就像劍胎大成以後,以氣馭劍就成了雞肋,遠不如心之所向劍之所至,方才無法一擊得手,不是飛劍不夠淩厲,而是徐鳳年自身養神仍有不足,若是殺人術真正舉世無雙的鄧太阿使來,洛陽豈能那般閒適輕鬆。鄧太阿劍招自稱第二,無人敢稱第一,這一點連李淳罡都不曾否認,徐鳳年睜眼觀戰,就要撿芝麻丟西瓜,得不償失,閉眼以後,五感消失一感,其餘四感無形中就可增強幾分,這與瞎子往往相對耳力出眾聾子容易視力出彩是同一個淺顯道理。 讓紅薯和徐璞放心離去,這才沿著街道掠去,離了將近半裡路,盤膝閉目而坐。 這一日,不僅敦煌城南門城牆全部倒塌,以徐鳳年所坐地點為南北界線,南邊城池全部毀去。 這一戰的最終結果,第三仍是第三,第四仍是第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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