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琅琊榜之風起長林 | 上頁 下頁
二一九


  耳邊的聲音如此熟悉,腰側的臂膀如此溫暖,蕭元時的眼眶陡然一熱,抬手用力抓住了他的衣襟,淚如滾珠,「平旌哥哥……」

  眼下不是暢談之時,蕭平旌忍住心酸,拍揉了一下少年的背心,將他拉在身側,一回頭,發現狄明的手足仍在掙動,不由一怔,「你做什麼呢,還不快動手?」

  荀飛盞面上露出不忍之色,皺眉道:「雖然蕭元啟血戰東海是假的,但這個人卻不是……」

  狄明聽不明白他的意思,眉睫急顫,正拼盡全身力氣想要再掙扎一下,眼前突然一道掌影襲來,立時便沒了知覺。蕭平旌扯過他的衣帶將其手足捆緊,塞了嘴,丟在殿角,匆匆道:「那就留他一命吧,不能再耽擱了,快走!」

  荀飛盞接手將蕭元時攬了過來,蕭平旌收尾關門,三人兩前一後,順著廊下飛速離開。昏黃幽暗的囚殿隨即恢復了一片寧寂,靜悄無聲。

  狄明的意外行動給了蕭平旌莫大的機會,三人撤離宮城時後方並無追兵,也遠遠繞開了蕭元啟所在的正陽宮,一路行來格外順暢,未生半點意外的波瀾。

  正陽高臺下的喧囂聲此時也已平息,蕭元啟不願他人插手,自己解下披風,將荀安如的屍身包裹起來,抱回廊橋這邊的寢殿,親自給她擦洗更衣。

  人鬼殊途,曾經溫軟的肌膚已冷如冰雪,觸手寒涼。讓他在恍惚與悲痛之間,突然想起了那一年,那一日,懸掛在朱梁之下的母親。

  當年只能眼睜睜看著母親無碑無祭,薄葬荒野,那是因為他還沒有實力,沒有威權。可如今明明已經得到了許多,明明城外的蕭平旌還沒有發起攻勢,為什麼自己依然留不住一個女人,為什麼還是只能得到這樣淒冷的結局?

  蕭元啟想不明白。

  無論怎麼努力地想,他就是想不明白。

  高燭爇盡,焰芯在堆疊的燭淚間閃跳了數下,漸低漸熄。隨著最後一點光亮熄滅,蕭元啟的眸中也只剩下了一抹決絕的陰冷。他扯過榻上的錦被蓋住了荀安如的屍身,起身推門而出,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正陽宮。

  三日將滿又如何?大軍攻城又如何?蕭元時的咽喉還捏在他的手中,總有一天他會東山再起,他會讓所有人都拜伏在腳下,從此不敢離去,不願離去。

  養居殿已在前方,火把明亮,搖曳閃爍。

  夜色和距離讓遠處的景象極為模糊,但那嘈亂的聲響明顯與他離開時全然不同,雲頂連廊下暗影晃動,更像是有不少人正在驚慌地跑動。

  蕭元啟猛然停了下來,背心處暴起一片寒栗。擁簇在他身後的親衛府兵們也神色迷茫,隨著他的視線一起向前張望。

  舉著火把湧動的人流從大殿門內奔出,帶著一種極為惶恐的節奏向這邊跑了過來。蕭元啟心知不妙,足下發力,以自己所能的最快速度直奔向東配殿,剛剛沖進院門,迎面便看到狄明昏昏沉沉地被施鄆扶著坐在中庭,胸口更是一緊。

  「王、王爺,那位陛下被、被……」

  蕭元啟顧不得聽施鄆說完,幾個箭步沖入殿內,視線飛速掃了一圈,除了神色惶然的幾名守衛以外,根本不見蕭元時的半點身影。

  「……層層防衛,就算他蕭平旌有本事沖進來,他最多也只能硬搶,怎麼可能悄無聲息地把人給帶出去?」蕭元啟急怒交加,哪管狄明剛剛蘇醒,返身便將他抓了過來,「到底怎麼回事,你說啊!」

  狄明前額依然劇痛,靠在施鄆臂間喘息一陣,皺眉搖頭道:「末將只記得被人偷襲……」

  「什麼時候?」

  「沒多久,當時早打過四更了……」

  四更之後出的事,眼下還未天明,蕭元啟快速盤算了一下時間,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幸好,幸好本王知道蕭元時有多重要,預先留了一層防備……」

  金陵鴿房位於東南半城,蕭平旌和荀飛盞帶著一個小皇帝,即便後頭沒有追兵,這一路躲避巡防也頗麻煩,等最終奔進院門的時候,已是平旦蒙影,東方即將破曉。

  朱三哥在街巷外放下眼線,立即關掩門戶。黎老堂主迎上前,拿了方軟毯將蕭元時裹了起來,喂下半盞安神的參湯。荀飛盞這時才長長吐出一口氣,伸手按住自己的額頭,「好像在做夢一樣,簡直不敢相信這麼順利,陛下……陛下居然真的被救出來了……」

  蕭平旌瞧了一眼微白的窗紗,心知時間緊急,單膝半跪下來,低聲道:「請陛下聽我說,此地雖然安全,但金陵的危局尚未結束,微臣……微臣不能留在這裡陪你。」

  「朕明白。」蕭元時忍住眼淚,努力挺直腰身,「城外大局尚需長林王主持,你儘管去吧。朕會在這裡……等著你奪還京城,誅滅逆賊。」

  荀飛盞也知道他必須趕在天光未亮前出城,急忙接了一句:「你放心,這兒有我呢,我現在絕對不會再離開陛下半步。」

  分秒必爭之時不容耽擱,蕭平旌匆匆起身向朱三哥和老堂主抱了抱拳,也不走正門,看准方向直接越牆而出。蕭元時眼看他身影消失,心中到底還是有幾分惶然,低頭呆怔了半日,方在荀飛盞的勸說下清洗更衣,吃些東西。

  他身為皇后嫡子,十歲受封東宮,切莫說打罵磨折,就是重話也未曾受過幾句。這幾日煎熬苦痛,突然放鬆下來難免有些暈沉。黎老堂主過來細細診看過後,笑著安慰道:「陛下少年體健,沒有大的傷損,只是心經有些紊亂,等安了神,慢慢調理便是。」

  正說話間,他突然嗅到一絲異香繞鼻而過,似有似無,絕不是尋常氣息,心下不由奇怪,俯身細看時,發現他唇下那道傷口色澤鮮紅油潤,倒像是塗過什麼藥膏似的,便取了一方白帕輕輕擦拭下來,嗅辨片刻,臉色頓時一變,「不好,這不是治外傷的藥……這是定香散。」

  荀飛盞聽不明白,立即緊張起來,「什麼是定香散?」

  「這種香料產于西厲,與不同的人血交融後,便會產生不同的氣味,雖然清淡,卻可留香數日之久,沐浴清洗也難以消除。」黎騫之神色沉重地看了朱三哥一眼,「如此一來,這個地方怕是不安全了……城內可還有其他藏身之所?」

  朱三哥皺起雙眉,「蕭元啟既然特意在陛下身上留了定香散,必定也準備了追蹤的手段。他現在就好像是有人指路一樣,不管咱們躲到哪裡,他無須費力就能找到啊!」

  荀飛盞急得臉色發白,突然想起入城前那晚的商議,微懷僥倖地問道:「岳銀川曾經推測過,奪城之戰最多三個時辰,如果我們就不停地換地方,讓他多撲空幾次……說不定能拖延過去呢?」

  「哪有那麼多地方可換?再說京城還在蕭元啟的手裡,滿街的巡防營,帶著陛下每出去一次,就多一分風險,還有可能被他中途追上……」

  蕭元時突然抓住了荀飛盞的手,咬著牙道:「荀卿,朕不想再落入蕭元啟的手裡了。如果最後不能……還請荀卿你……」

  荀飛盞心中又急又痛,一時不知該如何應答。黎騫之聽著也覺得難過,伸手扯過一件外氅先給蕭元時披上,將他拉了起來,「雖然外面危險,但也不能再耽擱了。早些走,也能多拉開一些距離。只不過現在出去投奔,說不準誰能靠得住,倒是先找個無主荒廢的園子躲躲為好。」

  他說者無心,荀飛盞的雙眼卻突然一亮,高興地道:「我想到了一個地方,雖然早就荒廢,但卻可以拖延時間!」

  朱三哥驚訝地挑了挑眉,「金陵城有這樣的地方?」

  「有!濮陽纓在東山下那座乾天舊院裡有個丹房,房中設有暗室,深挖入地下,以青岩厚石為門。」荀飛盞越說越覺得可行,語調也興奮了起來,「他壞事之後,此院廢棄,無人膽敢接手,暗室應該還在!」

  「既然是暗室,那大統領知道開啟之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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