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琅琊榜之風起長林 | 上頁 下頁
二一一


  蕭平旌放下紙箋,輕輕歎息,「廊州離京城少說也有十日路程,咱們想要在蕭元啟動手之前趕到,恐怕已經不可能了。」

  荀飛盞蒼白著臉呆立一陣,突然起身握住佩劍,咬牙道:「既然已經晚了,那還在這裡耽擱什麼?多遲一刻陛下便會多一分危險,趕緊連夜走啊!」

  「咱們這三個人,就算夙夜不停趕到了金陵,面對七萬皇家羽林又能做什麼呢?」

  「身為蒙氏門下,護衛陛下是我的職責……即便是死,我也得死在前面!」

  蕭平旌的眸色微顯愴然,緩緩搖頭,「荀大哥,此地距離京城路途遙遙,就算你有死在前面的決心,只怕也沒有這個機會。」

  荀飛盞不由氣急,難以置信地瞪向他,「這就是你現在的想法?咱們已經無能為力,無法挽回,所以只能放棄了?」

  坐在角落的譚恒立即跳了起來,著急地道:「不能放棄啊!我們將軍還在城裡呢……」

  天色此時已經全黑,燈檯下暗影深深,蕭平旌望著紗罩內跳動的焰頭,默然許久。

  從接到消息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提前攔下這場變亂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下山途中一直在盤算的,就是蕭元啟動手之後,元時究竟還能有多久的生機……

  「從目前我們知道的消息來看,蕭元啟手裡實打實的兵力最多八萬,就算他最終能以極小的代價拿下京城,可要達到登上大位的目的,終究還是要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荀飛盞頻頻點頭,「是啊是啊,雖然有東海之敗,國運不順,但咱們大樑又不是當年的北燕,不是戰亂末世。四方將士,天下子民,依然是忠於君上的。」

  蕭平旌無奈地看了他一眼,「你可不要忘了,蕭元啟還有一個最大的優勢。他是宗室近支,武靖爺的皇孫,日後若能登位,在天下人的眼中,蕭氏江山並未改動,與北燕的情形終歸是不一樣的。」

  「你的意思是說……若為日後長久,他會想辦法抹去自己兵變作亂的罪名?」

  「京城此刻正在發生什麼,外界暫時一無所知。若由陛下親自下詔罪己,退位給他,應該是對蕭元啟而言最好的結局了。」

  荀飛盞憤怒地一拍桌案,「他想得美!這種出賣國土以謀私利的小人,還想要一手遮天竊取神器,真當我大樑就沒有男兒了嗎?」

  蕭平旌面色平靜,慢慢道:「我倒很希望這就是他的計劃。如果他決定了要這樣做,那麼元時……至少還能多活一段時日……」

  他與荀飛盞說話的時候,譚恒在一旁膽怯地聽著,不敢隨意插言,此刻見兩人的表情都甚是憂沉,心中又實在疑惑,忍不住小聲問道:「請問長林王爺……那蕭元啟真能這麼容易就擺佈了陛下,讓大家都以為他是受讓登位的嗎?別的不說,我家將軍可從一開始就沒有信過他!」

  蕭平旌淡淡笑了一下,歎道:「世間像你家將軍那麼聰睿機敏的人能有多少呢?陛下少年登基,朝政常年由內閣主理,皇威尚顯不足,更何況還有東海之敗……蕭元啟只要控制住了京城、宗室和朝臣,便已穩占上風,將來逼迫陛下公開退位,就算不能迷惑住天下所有人的耳目,至少也能瞞個七八分。他現在手裡有兵,這就是實力,單憑一腔熱血,多填幾條性命進去毫無用處,咱們眼下的當務之急,是必須也得召起一支勤王之師,方才能夠與之抗衡。」

  荀飛盞曾在中樞多年,自然知道他所言不虛,一時面色慘白,跺足道:「這不就是問題所在嗎?陛下在他甕中,你手無兵符,京城若是失陷肯定已無禁軍,咱們能到哪裡去找這支勤王之師?」

  廊州地勢比之琅琊山低平了許多,春氣和暖,庭中一株手掌來粗的百年老杏早是滿樹嬌豔繁花。天邊新月飄出雲層,正好斜斜懸於窗前,將這株花樹映照得如同一團緋霧。夜風吹過,開至極盛的少許花瓣離了枝頭,嫋嫋飄落。

  蕭平旌站在西窗邊,視線隨著飄飛的淺紅碎瓣輕輕移動,低聲道:「荀大哥應該比誰都清楚,父王當年為了避嫌,從來不肯插手京畿周邊的軍務,連邊境兵符也是用後即還。可令叔父和許多朝臣,總是無論如何都不肯放心他,你覺得他們這些人在防備什麼呢?」

  如果認真分析起來,蕭元啟之所以能這麼輕易地把握住皇家羽林,荀白水的錯失與責任毫無疑問是最大的。這一點別人不知道,荀飛盞自然很是清楚,只不過叔父已死,他總有種為逝者諱的感覺,此刻聽蕭平旌提了起來,頓時有些不自在,訕訕地道:「我知道你受過太多委屈,可眼下最要緊的是救出陛下,過去的事情暫時不用多提……怎麼突然……又說起這個了?」

  蕭平旌一笑未答,反而問道:「荀大哥,我再問你一個問題,假如你我並未同行,假如你仍然手握重兵,某一天我突然找到你,告訴你陛下有難江山有危,但是沒有憑據沒有兵符,你會聽從我的號令,跟隨我走嗎?」

  荀飛盞未加思索,立即答道:「應該會。」

  「為什麼?」

  「因為我相信你的能力,也不會懷疑你對陛下的忠心。」

  「令叔父一直在防備的,其實就是你方才所答的那種情形。」蕭平旌凝視他片刻,視線緩緩又轉向了窗外花樹,語音雖低卻穩,「我長林府護衛北境,可謂一腔碧血,兩代忠骨。在天下人的心中,這份赤誠和信義自然會有它的分量。」

  西窗下的桌案邊,正放著蕭平旌隨身帶來的小包裹。他伸手解開外袱,拿出一個清漆斑駁的烏木長盒,撥動銅皮搭扣,打開了盒蓋。

  只見淺黃的軟緞襯裡上,靜靜躺著那枚精鐵所鑄的軍令。

  北境各營建制已除,邊城軍旗也早就改換。當年威名赫赫的大樑長城,已被荀白水竭盡所能地抹去了所有痕跡,唯一剩下的,似乎也只有這枚蕭元時不願收回的長林舊令。

  荀飛盞心頭一顫,漸漸有些明白,「你……你是想要……」

  蕭平旌從盒中取出了這枚沉甸甸的軍令,握在掌心,月光下眸色幽沉,語調堅定,「從此地一路上京,我要單憑這長林之名,起兵勤王。還望父兄英靈在上,護佑平旌可以功成。」

  §下部 第四十一章 千里勤王

  清寒已去暑熱未至的仲春天氣,是一年中難得的舒爽時節。駐于灞陵原上的灞州營主將冼秉忠一早起身,在院中練了好幾趟拳法,這才回房洗漱更衣。

  這位五十出頭的老將軍身有舊年戰傷,冬日裡骨節僵硬,不能親自督查練兵,所以每到春季都會加倍勤謹,總是日出後不久便離衙入營,至晚方歸。此時晨光清亮,已至卯正三刻,親兵們早在院門邊集結,等待主將裝束停當,一同隨行。

  剛過中廳,前門突然遞進一封素面書函,冼秉忠立于柳蔭底下看了,臉上的表情既驚詫又感慨,立即傳令今日不再出門,自己回房整整齊齊換了正裝,也不知是在等什麼要緊的人來。

  臨近隅中,軍衙外的黃土大道上煙塵飛揚,密集的馬蹄聲急如雨點,紛遝傳來。道邊奉命張望的親兵慌忙進去稟報,不多時,前衙正門與左右側門同時打開,洗秉忠領著數名副將,眸色有些激動地迎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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