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琅琊榜之風起長林 | 上頁 下頁
二〇五


  蕭元啟努力按捺住胸腔內翻騰的激動之情,起身從書房暗櫃中拿出一個木盒,將盒內一卷龍紋黃帛的聖旨交到狄明手中,「這封禦旨雖是偽造的,但拿在你這位羽林營統領大人的手中,肯定不會有人起疑。將軍進城之後應該怎麼用,想來已經心中有數?」

  「禁軍乃是天子護衛,只要能用這道旨意困住一時,等王爺大功告成,從九安山歸來榮登大位之際,他們自然而然也就變成是您的禁軍了。」狄明將偽旨收入袖袋之中,起身抱拳為禮,語調堅定,「末將知道,不走到最後一步,難說會有什麼變數,不過即便遇到了最壞的局面,也請王爺相信,末將的東湖羽林……絕對可以與禁軍一戰。」

  在這次閉門密談之前,蕭元啟一直害怕狄明的決心不夠堅定,而狄明也不太相信在帝都真有發動兵變的機會。兩人心中各有疑慮,誰都沒有想到碰面之後竟然能商議得如此順利,各個環節很快就被他們串聯扣接了起來,大有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的感覺。

  然而志得意滿的頂點,往往都會發生突如其來的變故,這一次看來也不例外。就在狄明述職完畢準備出京的前一天,蕭元啟聽到了一個令他目瞪口呆,半天都緩不過神來的消息。

  小皇帝詔令禮部,聲稱太后玉體欠安,取消了今年的春獵。

  雖然多少交雜了一些政治上互相扶持的因素,但荀太后與荀白水之間的兄妹之情也的確稱得上深厚。一想起每年這個時候,兄長必會忙前忙後打點聖駕春獵,荀太后便覺得心頭空落落的,格外傷心,索性叫了皇兒進來,蠲免出行。

  這封詔令對蕭元啟的打擊之大簡直難以言表,他聯同數位朝臣勸說蕭元時無效,最後只能抱著萬一的希望,親自前往咸安宮求見太后。

  自打臘月初起,荀安如就再也沒有進宮叩見過太后。不過在明面兒上,她生病的緣由是因為小產,而小產的緣由是因為叔父遇刺,總之都算不上蕭元啟的錯。反倒讓他以妻子病中牽掛姑母為藉口,頻頻進宮殷勤問候,在太后那裡爭得了一個不錯的印象,每每求見之時,總能得到允准,直接由座前女史引入正殿請安。

  「萊陽王今天怎麼又想起進宮了?安兒可好?」

  蕭元啟禮畢起身,恭謹地答道:「多謝娘娘掛記。安如的病時好時壞,她自己也十分著急。就怕到了春獵時仍然不能痊癒,無法隨駕侍奉娘娘。」

  荀太后微微皺眉,「哀家跟陛下說了,正月裡首輔大人遇刺,這剛剛才送了葬,愁雲慘霧的有什麼心情出行。你叫安兒好生養著吧,今年沒有春獵了。」

  「是。陛下已經跟朝臣們提過,臣這次進宮,便是受各位大人所托,前來懇請太后娘娘三思的。」

  荀太后心中不悅,臉色頓時沉了下來,「皇族春獵,自當由陛下聖意獨斷,與朝堂上的各位大人何干哪?」

  蕭元啟急忙賠笑了一下,躬身道:「太后娘娘知道,我大樑皇族春獵,一向並非玩樂而是祭典,祈求天下萬物繁衍生息,皇家子弟勇武,邊境戰事平順。正如娘娘所言,近來內廷與朝堂多有不安,比起往年,更加應該誠心誠意禮祭上天。如若隨便取消,恐怕對江山不利。故而朝臣惶恐,暫時未敢奉詔。」

  「未敢奉詔?」荀太后冷冷地哼了一聲,「聖駕出行不是小事,沒有首輔大人坐鎮,哀家就是不放心。到底是誰不敢奉詔,讓他當面來回,哀家倒要看看他有多大的臉。」

  「太后娘娘多慮了。聖駕春獵,無論是禁軍安防,還是朝閣留值,皆有章程可循。微臣以前也曾襄助首輔大人安排過,頗得他的讚譽。」蕭元啟說到此處,抬袖拭了拭眼尾,「為了荀大人在天之靈能得安心,微臣必定竭盡所能,為陛下安排妥帖。」

  荀太后不由也紅了眼圈,難過地道:「兄長以前……確實曾向哀家誇讚過你做事細心……」

  「臣每每見到安如少食寡言,心中便如刀絞一般。可以想見太后娘娘如此悲痛,陛下的心裡一定比臣更加難過。若是娘娘能夠暫離京城,稍加振作,至少陛下可以略感寬慰,不必太過擔心娘娘的禦體。」

  他語調哀沉地推出蕭元時來,荀太后果然有些鬆動,可猶豫片刻之後,她還是搖了搖頭,主意未改,「你說的這些雖然有理,但哀家心中不知為何總是有些發慌。此時宜靜不宜動,聖駕還是留在宮中的好。」

  蕭元啟既失望又心焦,語調不由稍急了些,「太后娘娘,春獵大典乃是祖制……」

  荀太后低垂的眼簾猛地一抬,眸色甚是淩厲,冷笑道:「哀家嫁入皇室的時候,你母親還在東海呢。萊陽王這是跟誰學的,在我咸安宮裡頭提祖制?」

  深知這位太后娘娘不是個柔善之人,蕭元啟哪敢再多言,立即低下頭來,跪地請罪。

  「武靖爺時,先帝時,都曾因故停過春獵,也未見有這麼多的逆耳之言。怎麼,輪到陛下就不行了嗎?」荀太后緊盯了他片刻,大概對他伏地惶恐的樣子還算滿意,這才稍平怒意,拍了拍座椅的扶手,「哀家心意已決,此事不必再議。」

  從咸安宮中鎩羽而歸,蕭元啟臉上的鐵青色一路未褪。回府後聽何成說狄明正在書房等候,他又趕忙穩了穩心緒,端整面色,不讓自己顯得過於沮喪。

  推開房門,獨立在茶案前的狄明立即轉過身,急切地問道:「怎麼樣?」

  蕭元啟搖了搖頭,「取消春獵已成定局,御駕絕對不會出京了。」

  狄明怔了片刻,語調遲疑,「那……那要等明年嗎?」

  蕭元啟心頭一緊,用力咬住了牙根。一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可也不短,就算朝中大勢能夠穩住,可東海……東海也絕不可能讓他安安閒閑再過這一年。

  「夜長夢多,不能再等。只是改在京城裡動手,勝負便是未知之數。將軍如果心意有變,本王倒也能夠理解。」

  狄明並不在意他這句話到底是試探還是真心,語調冷冽地應道:「我既已決定跟隨王爺起事,早就知道要冒生死之險,又怎麼可能迎難而退?」

  「好!能得狄將軍在我左右,即便最終要血戰宮城,本王也無所畏懼。」蕭元啟立時面露喜色,鄭重地向狄明抬手為禮,「只是眼下這樣的情勢,已不能按原先的想法一味求穩,恐怕得要冒些風險,賭賭運氣了。」

  動手的地點從九安山改到京城,以前商議的分兵、偽詔等許多手段需要大改,而狄明又必須按原定行程出京,以免惹人起疑。眼看時間已經不多,蕭元啟忙命人備下膳食,兩人在書房邊吃邊談,足足商議了一整夜,才算大致定下了一個新的計劃。

  通宵燈亮,銅臺上的燭淚已堆似小山。何成輕輕叩響門扉,提醒時辰已到。蕭元啟起身,親自將狄明送到北角門邊,握手叮嚀:「將軍回營安排妥當之後,便可派人入京通知我,到時本王再給你約定之期。……唉,無論最終成敗如何,至少你我,也算是為這大樑江山,盡了自己的心力。」

  狄明心頭微熱,用力抱拳深深一禮,堅定地答道:「末將相信王爺是天命所歸,無論多少波折,也一定會心想事成。」

  暗伏在角門外小巷牆頭的岳銀川看著狄明的背影悄然消失於街口,心頭沉沉如壓巨石。

  一個人但凡起了謀篡這樣的心思,絕無可能輕易打消,岳銀川眼見東湖統領在萊陽府中留了一夜,稍稍一想就能猜出春獵取消的決定,並沒有從根本上改變蕭元啟的任何計劃。

  可是就算他提前猜到了又能怎樣?來自芡州邊城的區區七人,試圖阻攔赫赫羽林數萬精兵,實可謂螳臂當車,似乎極其可笑,卻又讓人根本笑不出來。

  眼見主將憂心忡忡,譚恒忍不住出言勸道:「我還是覺得不大可能……沒了春獵,五萬禁軍鎮守宮城,就算東湖羽林已在萊陽王的掌控之中,那也不是必勝之局,他真的敢這麼冒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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