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琅琊榜之風起長林 | 上頁 下頁
一七八


  這一忙,一下子就忙到了十月上旬。蕭元啟已經因功封王一個多月,新任羽林統領也收整行裝離京上了任,整場戰事的全部軍功才總算核定完畢,報入內閣,請旨按功嘉賞。

  面對兵部的這一請求,蕭元時顯得有些悶悶不樂,粗略看過折本,皺眉詢問御座下的荀白水:「我大樑東境尚有三州國土淪陷敵手,戰事未平,怎麼就開始大肆嘉獎起來?」

  身為坐鎮朝堂的內閣首輔,荀白水對於收復國土的焦慮感並不弱于蕭元時,但他既然同意兵部上奏,肯定也是經過了多方考量,當即躬身答道:「回稟陛下,被東海奪去的那三州,位於淮水以東,需越江而戰。東海以水師最強,今年夏汛的時日又比往年更長,許多碼頭堤岸損毀嚴重,正在重建。種種不利膠合之下,很難立即開始收復之戰。若想多一些取勝的把握,就必須等待時機,不能急躁。另外,此次東境之危原本遍及十州,全靠將士用命方才爭得當前還算安穩的局面。朝廷若能及時嘉獎,既顯得陛下恩德寬厚,又可勉勵前方,以備將來的收復之戰,當為兩全其美。」

  蕭元時靜靜聽了,也知道他說的甚有道理,只是心中難以釋然,轉頭又看向蕭元啟,「萊陽王是東海之戰第一功臣,你也說說看,這收復之戰的時機,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

  收復淮東三州,是蕭元啟極力想要躲開的差使,被直接問到難免有些唇角抽搐,忙低頭躬身掩飾了過去,恭恭敬敬地答道:「荀大人向陛下解釋的,確實是當下的實情。東海雖然比我大樑國小力弱,可水戰卻是他們的強項。這三州被淮水天險所隔,游離在外,位置與眾不同,並不是不計代價大兵壓境就能取勝的。」

  「那萊陽王的意思是……」

  「與東海前線之戰,其實從來沒有停過。請陛下相信東境將士,一旦時機合適,自會奮勇不懈,為朝廷奪還國土。」

  蕭元時低下頭,將兵部奏摺拿在手中翻轉了好幾下,慢慢道:「朕允准兵部所奏,按功行賞。可收復淮東國土總歸還是當下的第一要務,如果朝廷一直商議不出好的方略,是不是應該請長林王出出主意啊?」

  他這句話幾乎算是憑空飛出,議事的朝陽殿暖閣內突然間一片凝滯,連荀白水都呆呆地看著他沒有反應過來。

  「懷化將軍因罪奪了軍職,北境軍也撤番改了旗號,但長林府的王位是皇祖封賜,這個沒有動吧?滿孝後子承父爵是規矩,朕說的長林王指的是誰……各位卿家是真的不明白嗎?」

  最初的震驚感過去後,晉勳等幾位朝臣都意識到沒有必要接這個話茬兒,齊齊低頭垂眸不語。荀白水臉色有些發青,費力地穩住自己,躬身道:「陛下所言極是……但蕭平旌固然是天下讚譽的奇才,這北境東境,情形還是大不一樣……再說了,先長林王的孝期仔細算來,怎麼也得過了年尾才滿,何況他當年不是說過嘛,王爵富貴猶如浮雲,臣以為還是不要再多攪擾的好。」

  蕭元時抬頭看了他一眼,並未就此爭執,轉而翻開兵部奏本下附呈的功臣名錄,開始一一詢問這些人的具體功勳。

  按兵部提議及禮部的安排,軍功位居前列的十位東境將領都會在臘月進京,面聖領賞以示嘉獎。這其中最能引發蕭元時興趣的人當然非岳銀川莫屬,聽過晉勳的軍功介紹之後,還要再問問萊陽王對他的評價。

  說句實話,蕭元啟在整場戰事中要隱藏的秘密實在太多,像岳銀川這樣的低階武臣,他事先沒有認真研究過,戰時自然也會儘量不與之接觸,對此人的瞭解並不比晉勳更多,只能笑著回答一些虛辭套路,「前方禦敵,最怕背後的暗箭,微臣出征後能那般順利,多少都是得益於芡州一戰發現了軍情洩露,兵部為岳將軍請的這個頭功,的確是實至名歸,無人不服。」

  蕭元時聽得雙眸發光,手指在岳銀川的名字上重重一點,吩咐禮部道:「這樣的功臣自當重賞,等他臘月進京的時候,朕想要單獨召見。」

  隨著禮部的沈西躬身領旨,這次御前廷議算是到此結束。晉勳的奏本已得允准,中途所生的微微漣漪也跟他沒多大關係,所以這位老尚書對結果最是滿意,自朝陽殿退出後,便高高興興地走在了前頭,反倒是荀白水面色鬱沉,刻意放慢腳步,示意蕭元啟在階下暫停片刻。

  「淮東三州國土未複,不僅陛下掛念,更是我等朝臣心頭的重擔。當然你說的也對,倉促行事,很可能事與願違,讓東境陷入泥沼,可一味地等待時機也不可取,這大致的收復方略總得要開始慢慢籌劃了。」

  萊陽王當下在朝堂的所有根基都來自于東境戰功,若按照荀白水以前的習慣性做法,應該不會讓他在同一個地方耕耘過深,眼下之所以會突然擺出一副深為倚重的樣子,不用多想也知道跟小皇帝方才提到了長林王有關。

  「收復國土自然人人有責,但相關方略還是應由兵部牽頭主理,」蕭元啟故意朝向晉勳的背影看了兩眼,「需要把晉大人請回來商議嗎?」

  「主理自然是兵部主理。不過你曾是東海之戰的援軍主帥,怎麼都不可能置身事外,如果平日裡不是太忙,還是抽空思謀一下的好。」

  「瞧大人您說的,我手上又沒有別的差使,能有什麼忙的,每日裡閑著也是閑著。」

  「清閒富貴人人欽羨,有什麼不好?」荀白水仰頭呵呵一笑,拍了拍他的手臂,「你跟老夫這樣的普通臣子不一樣,陛下將來加封宗室,你怎麼都是頭一份。這頂上王珠一顆一顆加上去,全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哪裡需要每日忙碌?」

  蕭元啟的眼睫頓時跳了一跳,「荀大人這是在說笑?陛下還有兩個弟弟呢,將來加封宗室,我怎麼可能是頭一份?」

  荀白水見他果然在意,笑意更深,「這個你放心。太后娘娘和陛下心裡都清楚,兩個未長成的庶弟不宜加恩過深,怎麼都不會壓到你頭上去的。」

  既然首輔大人喜歡這種能夠掌控的感覺,年輕的萊陽王當然得順著他來。可要想騙過老狐狸的毒辣眼光實在不容易,眉梢眼角放出的喜色都必須恰到好處,深一分看起來太假,淺一分又顯得不誠,兩人每次說完話分開的時候,蕭元啟都覺得比出征打了一仗還累。

  獨自走出宮門,西方已是殘陽如血,萊陽王府的車駕在主人出現的那一刻立即啟動,飛快地移到了他的面前。

  在扶轅登車之時,蕭元啟突然按捺不住心頭的鬱悶之情,一掌握住車欄,將粗粗的圓木捏出裂紋。

  隨侍左右的親衛嚇了一跳,不明所以,「王爺怎麼了……」

  蕭元啟深深吸了口氣,用力閉上眼睛,「長林……真是陰魂不散的長林……」

  §下部 第二十七章 知人知面

  兩年多前與墨淄侯虞天來締結的東海之約,為蕭元啟打開了通往大樑朝堂中樞的門戶。從此以後,不能回頭的決絕與噴薄而出的野心交織在一起,就像是一條生滿了毒刺的長鞭揮舞在空中,促使他必須一心一意地奔向自己的最終目標,再也沒有中途停止的機會。

  當然,一旦品嘗過了權勢和地位所帶來的甜美滋味,這位新封的萊陽王也根本就不想停歇。

  冬至後的第三天,將近兩個月毫無聲息的東湖傳來了一封密函,薄薄一紙的內容雖然簡單隱晦,但卻可以看出狄明對於掌控這支戰力充滿了信心。蕭元啟心中懸了許久的一塊巨石落了地,忍不住在府裡小酌了兩杯以示慶賀。在他看來,只要荀白水和宮裡的太后還在,小皇帝對長林府的念念不忘就不是問題,未來那個宏大的目標究竟會變成現實還是化為泡影,依然取決於他能否將東湖羽林牢牢握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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