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琅琊榜之風起長林 | 上頁 下頁
一二七


  他連稱呼都改了,可見心中不悅。荀白水本就是為了試探他的反應,見勢不好,立即躬身拜倒,連聲道:「是是是,老臣不該隨意揣測。請陛下恕罪。」

  蕭元時這才緩了緩臉色,抬手示意他起身,「皇伯父必定也跟朕一樣,並沒有想到這個。既然如此,朕召他進宮問問就是。」

  「此事並非急務,陛下何必趕在這幾天?」荀白水笑了笑,徐徐勸道,「懷化將軍難得回來一趟,又得出城到先帝陵寢跪靈,好容易明天返程,正該是父子相敘的時候,老王爺不就是為這個告的假?臣以為還是不要驚擾的好。再說另立羽林不是一句話的事,總得要有個條陳出來才好商議。不如由內閣先斟酌些時日,擬出一份詳奏,再呈遞御覽,垂詢老王爺輔政之意如何?」

  這番話說得既體貼又穩妥,蕭元時哪裡會有異議,立即點頭允准,無意間便算是將這件事委任給了內閣籌辦。

  蕭平旌這些日子的行蹤確實如荀白水所言,回府後只歇了兩天,便前往衛山拜謁皇陵,跪靈五日,隨後又去祭掃了長兄陵寢,這才再次回城。但回城之後接下來這一個月,就不是像荀白水所說的那樣僅僅是父子相敘了。兩人更多的是趁著在京的日子一起推斷敵國動向,分析北境情勢,同時未雨綢繆,提前為這場尚未有明顯端倪的戰事做著準備,平旌更是每天都要往返於兵部、戶部等部府官衙,開始以備戰的標準調整前線軍資後勤供給的安排。

  北境軍務本來就是由長林王府在掌理,蕭庭生如今又有遺旨輔政的身份,各部衙未敢輕忽,算得上是極力配合,只不過相關事務實在太多,蕭平旌在京的時間又有限,所以依然忙得腳不沾地,只有早晚時辰才能與父親相聚,竟從來沒碰見過上門看診的黎騫之,更沒注意到老父的身體已到了需要每日服藥的地步。

  夏至尤其是入伏後天氣炎熱,蕭庭生越發覺得難以支撐,怕被平旌察覺,自己偷偷診治調養以外,朝堂上也屢屢告假,蕭元時能見到他的時間因此少了許多,再加上荀白水勸說他最好等著籌備初案出來後再打擾老王爺,所以對於這個新建羽林的想法,這位小皇帝倒是真的未曾向長林王提及絲毫。

  六月末是蕭平旌預定的歸期,他依制遞上請旨離京的奏本,次日又前往養居殿向小皇帝面辭。蕭元時掰指算了算,有些不滿地道:「懷化將軍回京還不到兩個月,怎麼就又要走了?朕還想你在京城多留些日子呢。」

  蕭平旌淡淡笑了一下,「臣若留在了京城,誰來為陛下鎮守北境?」

  「難道朕不能叫旁的人去嗎?」

  「陛下身為天子,當然可以。但是決定讓誰去,這個人能不能做好,那可不是一個簡單的問題了。」蕭平旌站在禦階之下,剛好可以平視蕭元時的眼睛,「想來先帝也曾經告訴過陛下,在龍位之上最重要的事情,其實就是怎麼選人,怎麼用人,並不能隨心所欲。」

  蕭元時當然也清楚這個道理,失望地低下頭,半晌後方道:「朕不大懂軍務,既然皇伯父命你回甘州,想來自有道理,朕也不敢強留。……那你明日還上朝嗎?」

  「臣忝居三品武臣,離京當天自然要先上朝叩別陛下。」

  小皇帝登基數月以來,也算是歷練了不少,比起做太子的時候更能調整自己的情緒,當下點了點頭,不再抱怨。

  次日清早,蕭平旌在天色微亮時便起了身,晨練後換了三品正裝,趕往主院接上父王,如同當年的兄長一樣,與父王共乘一車上朝。

  長林王在蕭歆朝時就經常得蒙殿前賜坐,蕭元時依從「禮敬王伯」的父命,在群臣班列之首,特意為他設下一張圈椅,朝陛行禮之後,便可入座。荀白水站在他對面稍退數尺的位置,兩手疊合放在身體前方,眼見御座前叩別的蕭平旌已經接下了離京詔書,這才向蕭庭生靠近了兩步,先躬了躬身,從袖中取出一份書折,雙手遞上,微笑道:「陛下上個月曾吩咐內閣,開始籌議改建羽林事宜,這是根據聖意初擬的議案副本,請王爺看看還有什麼不妥之處。」

  「改建羽林?」蕭庭生疑惑地挑了挑眉,接過折本快速掃閱了一遍,雙眉漸漸緊蹙,站起身詢問蕭元時,「衛山、翠豐兩營護衛京畿這麼多年,至少老臣未曾聽說有什麼過失。不知陛下為何突然想起要徹底重編?」

  蕭元時心頭頓覺忐忑,囁嚅問道:「怎麼?……皇伯父不同意嗎?」

  蕭庭生還未回答,後側的荀白水輕笑了一聲,「老王爺,新君即位,撤換舊軍營號,我大樑歷朝多有舊例。即便陛下只是一時興起,也不算什麼值得您特意駁回的大事吧?」

  聽著他這輕描淡寫的語氣,蕭平旌的眉頭不由一皺,但他是武臣,御前議政未經聖詢不得隨意插言,也只能沉著臉站在父王身後。

  「按內閣這項議案,」蕭庭生的面色還算平和,指了指手中的折本,「明明是撤換全營所有高階武臣,重分軍戶整合兵源,與舊軍營號的更換怎麼可能一樣?」

  「老王爺說不一樣那就算是不一樣,」荀白水又彎了彎腰,「但陛下自即位以來,對老王爺可謂是言聽計從,現在不過想效仿祖宗舊例,新編一支近衛羽林而已,說起來本該是聖心獨裁的事,下官實在不懂,到底又有什麼地方不合您的心意了?」

  蕭庭生的眼風從荀白水臉上掃過,沒有直接回答,再次轉身面向蕭元時,認真解釋道:「皇家羽林一向直屬御前,老臣並不是想反對什麼。但所謂裁撤舊營、重立新軍並不僅僅是簡單的兩句話。衛山、翠豐兩營共計七萬人,即便只調任六品以上的將領,遷換其中一半的軍戶,所牽涉的相關事務、人力物力就已經很不小了,更何況全盤重建?」

  蕭元時顯然未曾想過這些,怔了片刻,只好又看向荀白水。

  「老王爺儘管放心,如今朝中平穩,國力殷實,陛下乃是天下之主,再大的事情也折騰得起,更別說只是另募一支小小的新軍。」荀白水回身指了指身後眾臣,「您看,戶部、兵部、吏部,相關各司皆無異議,老王爺還擔心什麼呢?」

  帝都周邊兵力佈防並非尋常朝政,內裡的敏感微妙極難把握。皇帝雖然年少,到底也是至尊天子,新建一支七萬羽林所耗費的物力,朝廷確實也能夠負擔,再加上反正有長林王把著最後的關口,因此大部分重臣都選擇了不予參言,即使是最有反對之意的兵部晉尚書,此刻看著蕭元時低頭抿著唇角的樣子,也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蕭庭生並不怎麼在意群臣的緘默,在他眼裡皇家羽林的確應該是皇帝自己的事情,所以依然耐心地勸說著蕭元時,「陛下有意重建帝都羽林,這當然不是問題,老臣之所以反對,只是不明白為何要急在此時呢?您如今尚未成年,剛剛開始學理朝政而已……」

  「陛下尚未成年怎麼了?!」

  一道尖銳的語聲突然從御座側後方傳來,通向內殿的珠簾與此同時晃動了兩下,被掀了起來。荀太后扶著素瑩的手,幾乎是從內裡摔簾而出,走得氣喘吁吁,身後僅僅跟著四名內侍。

  當日雖是小朝會,但滿殿群臣也有百數,誰也未曾見過後宮中人踏足此地,一個個都驚得呆住,完全不知該如何反應,連蕭元時也詫異之極,急忙站了起來,叫道:「母后……您、您怎麼過來了?」

  「老王爺的北境人馬各營加起來二十多萬,還不是要人有人要糧有糧,朝廷何曾說過什麼?」荀太后疾行數步,面似寒霜,「陛下的威望雖然不能跟老王爺相比,但到底已是一國之君,難道就因為年歲稍輕,便要處處看人臉色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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