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琅琊榜之風起長林 | 上頁 下頁
七五


  到底是將門之子,蕭平旌對於邊境情勢只是沒有細想,並非不懂。這句問話剛剛出口,他便已經反應過來,臉色頓時有些難看。

  「你想去哪裡都行,我們也不是馬上就走,不用急著回答。」蕭平章知道虛言勸慰無益,手頭又有許多後續的事情要做,只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匆匆向前院去了。

  蕭平旌在原地怔怔地站了片刻,心裡如同被一團棉絮堵住了似的,說不出的難受。悶頭沖出府門,四處亂走了一陣,最後還是跑進了扶風堂裡,坐在林奚的小院中發呆。

  逸仙殿事件暫時還沒有傳到民間,但林奚早從蒙淺雪那裡聽到了消息,這兩天一直十分懸心。看見蕭平旌毫髮無傷地過來找她,第一反應當然是松了口氣,隨即才發現他的情緒有些異常。

  一難過就躲起來,這個毛病林奚已經知道了,並沒有立即上前詢問,反而先讓雲大娘出去沽了些好酒回來。

  當晚蕭平旌提壺當杯,看著黑沉沉沒有半絲星光的陰鬱夜空,喝到醉眼蒙矓,方才有一句沒一句地將心裡的話說給了林奚。

  「我父王年過花甲的人,為了應對這場變局,過幾天就要去北境了。上次甘南之戰後,陛下責令兵部徹底重建大運糧道,大哥也得出一趟遠門去監察進度。」蕭平旌紅著眼睛看向林奚,「如果宮宴那天我不是那麼輕敵,那麼散漫大意,眼下的情勢會完全不同,父王和大哥也就不用這麼辛苦……」

  林奚想要勸慰,但又不知該說什麼,默默陪他坐了一會兒,方問道:「他們都走了,那你呢?你要回琅琊山嗎?」

  蕭平旌慢慢搖了搖頭,將有些迷離的視線重新定在前方,「不,我會留在京城。」

  「為什麼?你不是一直覺得……這金陵城對你太過拘束?」

  「也許是因為近來發生了太多的事情,讓我明白大哥有一句話是對的。」蕭平旌深深吸了一口氣,將手中的酒壺放回了石桌上,「無論我多想當一個逍遙自在的江湖人,我終究不是。」

  §上部 第三十三章 禍起東宮

  厚沉的陰雲低壓了一日一夜,天邊終於有雷聲驚起,陣陣轟隆直響到淩晨,第一場夏日暴雨傾盆而下,金陵城中不多時便白珠砸地,河滿渠漲,家家房檐如掛水簾。

  頂著漫天的雨幕,北燕使團一行走出了金陵城門。素幡低垂,王旗黯卷,拓跋宇騎馬守護在素蓋烏圍的靈車旁側,面上的水流也不知是淚是雨。

  重華郡主坐在一輛烏木打制的厚實馬車中,廂體兩側無窗,前方垂簾外是可鎖閉的車門。她低頭看了看手足上扣縛的精鋼鐐銬,清冷的臉上一片漠然,仿佛並不在意回程後必然要面對的驚濤駭浪。

  天亮後稍有停歇的雷聲再次響起,幾道亮閃撕開了白晝如夜的暗沉。在這般惡劣的天候下,除了滿懷悲愴只想早些回返故國的遠行者以外,就唯有暗處搜尋傳遞各種消息的人,還在金陵的街巷中穿行奔波。

  冒雨奔回乾天院的韓彥在丹房外的挑廊下脫去濕淋淋的箬笠與蓑衣,接過侍童遞來的手巾抹了抹臉上的水痕,飛快地奔進門內。

  熊熊燃燒的丹爐前並無濮陽纓的身影,韓彥的腳步稍停了一下,徑直便轉向套配在丹房一隅的淨室。

  這間淨室四面白牆,毫無裝飾,正中放著一張大大的條案,案上擺滿各式瓶罐器皿,盛放有許多看上去奇奇怪怪的草植蟲甲等物。濮陽纓站在案前,手裡拿著一隻玉碗,正用木勺小心挑揀著不同的物料混放進去,再以銀杵輕輕搗碾。

  韓彥在門外安靜地等了片刻,直到濮陽纓抬頭看了他一眼,方才近前躬身道:「師父,據兵部消息核實,長林王與世子已由陛下允准,確定七日後一同離京。」

  濮陽纓手上的動作稍停,面上浮起冷笑,「再過一個多月,皇帝也要按慣例去衛山守齋,這幾個大人物一走,我就輕鬆多了。」

  韓彥忙提醒道:「可是長林世子只是去巡察糧道而已,聖駕離開不久,他就會回來了呀。」

  「等他回來的時候,我該做的都已經做完了。到時一團亂局,多他一個人也沒有什麼。」濮陽纓看樣子並不在意,隨口又問道,「那蕭平旌呢?他是跟隨父兄一起離開,還是回琅琊山,或是留在府中?」

  韓彥的臉色有些沮喪,「這個還不清楚……蕭平旌無爵無職,行蹤不需報備,長林府裡面的消息,一向又很難打聽……」

  濮陽纓垂眸沒有說話,面上倒也並無惱意,抬手拖過來一隻銅盤,將玉碗內碾磨好的藥粉倒了進去,加了半盞預先準備的草汁,攪拌均勻,走到外間丹爐旁,將銅盤以鐵夾懸置於爐火頂上,不消片刻,盤內便迅速騰起一片泡沫,顏色青綠,發出滋滋的聲響。

  韓彥好奇地伸頸看著。

  濮陽纓瞥了他一眼,「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知道。師父骨髓有傷,這是您準備調理身體的靈藥。」韓彥想了想,又恭維道,「師父上可測天數,下可知地理,連醫道都如此精通,真可謂天縱奇才,世間之完人也。」

  濮陽纓仰頭嗤笑了兩聲,嘲諷道:「世上豈有完人?人的精力總歸有限,能專精一樣就不錯了。這些年我須臾不停,忙都忙不過來,哪還有時間修習什麼醫道?」

  韓彥抓了抓頭皮,「可是……這個不就是師父您自己配的?」

  「當然你答得也沒錯。要治我的骨脈之傷,這個是唯一的辦法。」濮陽纓將銅盤拿下,看了看盤內藥汁的顏色,「霜華本無色,實為暗夜所染,陰寒在骨。你可以稱之為靈藥,亦可稱之為劇毒。」

  韓彥嚇了一跳,「劇毒?」

  「此毒名為霜骨,由我夜秦先賢所制,可惜未得傳世,只在宮學藏書中有所記載。為師雖不通醫道,但恰好得了此書,試著依方調配了幾次,雖然還不算大成,倒也頗有進展。」

  韓彥怔怔地瞧著盤中墨綠的毒液,脫口問道:「既然是劇毒,又怎麼能療傷呢?」

  濮陽纓冷冷地一笑,眼底漾過幽沉的波紋,「你以後自會明白。現在不用打聽長林府的消息了,出城去通知渭家三兄弟,就說時機將到,讓他們做好準備。」

  韓彥急忙彎下腰,恭聲道:「是。」

  暴烈的雨勢一向不能長久,持續到近晚便溫和了下來,次日轉為淅瀝,又纏綿了幾天後終於雲收雨散。等到了梁帝允准長林王父子出京的日期,一片碧空已是澄澈如洗。

  蕭平章頭一天就已經把離開前該講的話囑咐完了,先跟蒙淺雪說府中上下和二弟全靠她主持大局,回過頭又鄭重託付平旌照顧大嫂和整個長林府,使得兩個人都深感肩上責任重大,絕對不能再隨意散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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