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琅琊榜之風起長林 | 上頁 下頁
五七


  「老王爺加了這個條件之後,內閣和兵部、戶部一直在加緊商議之中。」他的首徒韓彥通報完消息,笑著奉承道,「師父去年就把渭三哥安插進了關外最大的馬場,可見早就算定了這步棋。今年馬場進京的人原定四月十六返程,都還在驛館呢,是不是要叫渭三哥過來一趟?」

  濮陽纓伸手逗弄著廊下的鸚鵡,輕輕搖了搖頭,「不急,為師要先跟那位首輔大人碰過一面之後,才能決定下一步究竟該怎麼走。」

  荀白水乃正統的儒家門徒,對白神教的態度一向是視而不見,濮陽纓平時除了例常的禮節交往,也並沒有刻意要跟他走動的意思,兩人之間一向少有碰面。不過濮陽纓畢竟是頗得皇后寵信的禦封上師,真想要製造個與首輔大人不期而遇的機會,那倒是一點也不難。

  「哎呀荀大人,實在抱歉,都是在下不小心……恕罪恕罪!」候在外殿值房的轉廊上,佯裝不慎撞落了荀白水手中奏報,再惶惶然地蹲身幫著撿拾,這位白神上師全套做下來相當自然,連其中一份折頁散開,都好似是一股穿堂風的過錯。

  他怎麼說也是有尊銜的人,荀白水表面的禮數倒還周全,一面欠身回道「無妨」,一面接過重新收撿起來的奏報。

  濮陽纓的視線狀若無意地瞟過散開的折頁,微微皺眉,「蘭州營?……唉,星象異數,果然沒有錯啊。」

  荀白水心頭微微起疑,「上師此言何意?」

  「這次的星象如此明顯,不僅是在下的白神壇,相信欽天監也看出來了……」濮陽纓重重歎息了一聲,「只不過無人敢說實話罷了。」

  他的話茬兒遞得如此明顯,荀白水不由自主便接了一句:「什麼實話?」

  「跟大人您私下稍提一兩句沒有關係,可要公開……在下可絕不承認自己說過。」濮陽纓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將星太盛,其芒已侵紫微,星數晦暗啊。」

  荀白水大約也看出他的用意,面無表情地問道:「此象可是不吉?」

  「那要看對誰而言了。若是主將星之人來問我,此象可是大吉呢。」濮陽纓笑了一下,似乎並不在意荀白水的冷淡,「在下以修心敬神為正道,一向不插言朝中之事。但既然身受皇后娘娘知遇之恩,又豈能完全袖手旁觀?」

  說到這裡,他伸出手指點了點折報,「今日可控馬場,後日便能掌糧倉,陛下一旦習慣了,所謂武臣不參政,不就變成一句空話了嗎?」

  他最開初那番玄玄妙妙神神道道的說辭,荀白水並沒有怎麼當真,但這最後一句話卻實實在在地紮進了這位首輔大人的心裡,令他的眉睫不由一跳。

  「春日猶寒,這風地裡也不好說話,」濮陽纓的唇邊浮起笑容,退後一步,「在下的乾天院新採制了一批春茶,荀大人這兩日若有閒暇,可願過來品飲一杯?」

  荀白水抿緊薄唇,眸色幽深地看了他許久,方徐徐道:「皇后娘娘跟老夫提過許多次了,說上師一向見識高遠,是可信賴之人。乾天院的春茶在這京城一向大有口碑,既蒙上師相邀,倒是老夫的口福。」

  兩人都是思謀深沉之人,話到此處已無須再多說,各自欠了欠身,行禮而去。

  隔日便是朝中休沐之期,荀白水換了便服,也不備車馬,只乘一頂小轎,由心腹親衛荀樾帶著一隊府兵隨行護送,安安靜靜地來到了乾天院的後殿。

  濮陽纓的茶室四面都圍著竹林,幽篁森森,繞著後牆引了一彎細細的活水,潺潺水聲時有時無,更添清韻。荀白水是第一次過來,饒有興趣地站在廊下欣賞了許久,方才回到茶案邊坐下。

  案邊一方紅泥小爐,爐上鐵壺白氣蒸騰,水聲剛剛沸響。

  濮陽纓知道沒有繞圈子的必要,一面提壺洗茶,一面直接道:「長林王府的話說得漂亮,只是提議,可由內閣再行推薦。但北燕的惠王入京在即,短短時日,內閣怎麼可能找到比蘭州營更合適的人選?這一點大人想必已經細細盤算過,心裡有數吧?」

  荀白水的面色不由陰沉了幾分,但同時又有些無奈,「這個條件于朝廷大為有益,內閣根本沒有理由反對。說實話,老夫也覺得五百良駒十分令人心動,並不怎麼想反對。」

  「于朝廷有益倒是不假,但比起將來太子朝堂安穩的大局,這個只是當前的小利而已,不值什麼。」濮陽纓將茶杯雙手遞上,「不過大人說得也對,明面上很難反對,關鍵就在於私下。」

  「私下?」

  濮陽纓微微一笑,「朝廷的戰馬供應,這是多大一筆財源啊,眼看著可能被人給切了,這心裡不舒服的人,恐怕不只是大人您吧?」

  荀白水默然良久,搖了搖頭,「不管有多少人心裡不舒服,他們也都跟老夫一樣,不可能明面上反對。」

  濮陽纓舉杯輕輕啜飲一口,又笑了笑,「名為和談,那便是雙方的。咱們這一邊沒有辦法加以反對,還有北燕那邊兒呢。」

  「兩年和談,北燕各方的態度老夫很是清楚。」荀白水思忖片刻,再次否定,「來的若是別人倒也罷了,可是惠王……此人頗有決斷又懂隱忍,恐怕……」

  「既然這條路也走不通,那就只能釜底抽薪,阻止惠王進京了。」

  荀白水吃了一驚,手中茶水都不慎傾出了半盞,「阻止惠王?你能怎麼阻止?」

  濮陽纓拿竹夾給荀白水換了個杯子,道:「從先帝朝起,法度漸嚴,官員不得收受年禮,但正月裡普通人情走動,怎麼都是難免的。各大馬場基本都設在西關外,隔年進京一趟也不容易,按慣例節後多少會再盤桓幾個月才走,如今還未到返程之期,據在下所知,七大馬場的人都還在金陵城中沒有離開呢。」

  「你要借助馬場之力,也不是不可以,但要安排這樣的事,再精細也難免留下痕跡。與北燕的商談內容眼下還是內閣機密,不能隨意外泄,萬一被人發現……」

  濮陽纓淡淡笑了笑,「承蒙娘娘恩寵,我這乾天院信徒往來,其勢尚算鼎盛,消息傳遞比別處更加方便。大人放心,絕對不會讓您沾手的。」

  荀白水想了想,依然猶豫,「陛下已經同意燕梁修好,這是大局。如果不慎失了分寸,反倒引起兩國紛爭……」

  濮陽纓呵呵笑了起來,「荀大人,長林王府所加的那個條件,北燕平日根本不會答應的,您知道老王爺為什麼這麼有把握嗎?」

  荀白水大略也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心中仍有些不安,「北燕國中的情形,老夫自然是知道一些的。不過反軍逆賊有違天道,縱然得意一時,將來也必敗無疑。」

  「大人說得是。」濮陽纓掩去唇邊的嘲諷之意,並不反駁,「咱們退一步來說,即便北燕逆軍最終不能成事,那畢竟也還是一場不小的內戰,若沒有十分忍不得的理由,北燕朝廷又豈敢在此時分出精力挑釁我大樑呢?」

  這句話倒是說得不假,北燕此時自顧不暇,縱然驚退了惠王,盟約不成,可燕梁邊境的情勢短時間內也不會有大改,當下唯一的問題只在於……

  「馬場的人真的有這個能耐將北燕使團嚇退回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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