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琅琊榜之風起長林 | 上頁 下頁
三三


  蕭平章進宮之前,本就覺得荀皇后與東海朱膠直接相關的可能性極小,不過當面判斷一下總不嫌多,何況此事涉及內廷,又時日久遠,由皇后來查肯定比長林府更加方便,怎麼都值得走這一趟。

  他從正陽宮退出時,殿前日晷已偏申正。等候在殿外階下的蕭平旌正不耐煩地走來走去,猛地抬頭瞧見兄長的身影,忙奔上前攙扶。

  今日從早到晚,蕭平章已算是奔波了一整天,做的事又十分耗費心神,體力早就有些不支,靠著二弟臂膀借力走下丹階之後,他的眼前突然有些發黑,忙閉目穩了片刻,方才稍見舒緩。

  蕭平旌瞧著長兄毫無血色的面頰,甚是心疼,眉間幾乎擰出了個疙瘩,道:「大哥的身體本來需要靜養的,這樣怎麼撐得住?再說了,這件事毫無頭緒,你急也沒用,先交給我來跟進好不好?等有了實在的進展,我再跟大哥商量嘛。」

  蕭平章默然片刻,不知在想些什麼,好半天後,他灰白的唇邊方才浮起一個微笑,低聲道:「平旌,幸好你在京城。」

  短短一句話,蕭平旌卻突然覺得心頭一陣愧疚,眼圈不由自主有些發紅。

  §上部 第十五章 上師濮陽

  金陵為天子帝都,權貴們建府擇址,或環拱宮坊,或臨南水之上源,大多集中在西城。而從孤山綿延下來向東一嶺,因地質多碎石,即便是在皇城城牆之內的部分,人跡也甚是清疏。兩年前濮陽纓入京時,聲稱步踏四方得白神天兆,在東郊嶺下築基立壇,啟建乾天院,到如今已圈地超百畝。前方大殿宏偉精緻,供奉白神金身,四方信眾雲集來拜,常年香火鼎盛,而後園緊靠坡嶺,古樹林立,多有常綠植被,冬日亦能濃蔭蔽日,完全隔開了前殿的喧囂,清靜幽雅,是濮陽纓自己日常起居之所,丹房淨室,均設於此。

  乾天院的財源收入,除了皇室恩賞以外,大多都由信徒敬貢。在京城眾多豪門貴府中,萊陽侯府的獻金雖然排不上前例,但太夫人每月必來行拜禮四次,其風雨無阻的虔誠之心,卻是鮮少有人能與之相比。按照白神教禮,臘月二十五點燈收尾祭,萊陽太夫人一早便沐浴熏香,讓兒子吩咐外院備好車馬,前來乾天院趕祭火。

  由於信眾中有不少是高門女眷,乾天院在東翼另設玄伽、素引兩座淨院,嚴禁閒雜人等踏足,專供這些貴婦們祭供白神。萊陽太夫人在常去的玄伽院祭爐前焚了神袋,點下三盞願燈,將侍女們留在廊下等候,獨自一人進入主殿神像前禱念教文。

  殿中除了一名接香童子外別無他人,靜寂無聲,默禱之時,仿若心跳可聞。

  大約半刻鐘後,神像側旁突然傳來一聲長歎,「萊陽侯府的產業向來不厚,太夫人總是給神院供奉這麼多,倒讓在下有些過意不去。」

  萊陽太夫人唇間翕動停止,抬起頭,眸中閃過一抹怨毒之意,道:「只要上師的符咒有效,就算傾家供奉,我也心甘。」

  這時接香童子已低頭退下,濮陽纓自後殿方向緩步走出,身側跟了個灰衣漢子,體格勁瘦,雙眸精亮,竟然就是正在被全城追緝的段桐舟。

  「太夫人之誠心,沒有人比在下更清楚,前幾日段先生遇險,又得你相助……」濮陽纓挑起眼尾,笑吟吟地看了段桐舟一眼,「按說咱們也應該向夫人略表我乾天院的心意,是不是?」

  萊陽太夫人一聽這話音,面上不由湧起一陣激動之色,立即從跪毯上立起身來。

  濮陽纓探手入袖中取出一個黃色紙封,遞了過去,卻又在對方雙手相接時後撤了一下,道:「這白神符咒雖然有效,但稍有不慎難免反噬。太夫人可要小心了。」

  萊陽太夫人深吸一口氣,眸中滿是決絕之色,鄭重將黃封接了過去,收入袖袋之中,突又想起另一件心事,趁機問道:「上師,皇后娘娘開始嚴查當年賜給蒙府那套妝盒的事,你知道嗎?」

  濮陽纓淡淡道:「太夫人都知道了,我能不知道嗎?」

  萊陽太夫人不由呆了呆,「上師竟然不著急?」

  濮陽纓訝然道:「我為何要著急?在常人眼中,七年前我根本就還沒有入京呢。」

  「可是你跟我說過,交給我去正陽宮調換的那個脂粉盒,是你收買匠人偷偷翻造出來的……」

  「那又怎麼了?」

  萊陽太夫人的呼吸稍稍急促了起來,「如果那個匠人招出你來……」

  濮陽纓冷笑道:「太夫人定下心吧,那都是死了好幾年的人了,能怎麼招?這件事情……即便是皇后娘娘,她也查不出什麼來。」

  萊陽太夫人這才稍微松了口氣,輕輕點頭。

  出玄伽殿后門,向北是一條直接通向丹房的小徑,曲折幽靜,絕無外人。濮陽纓幾句話穩住了萊陽太夫人,帶著段桐舟回返後園,邊走邊談,十分安心隨意。

  「你確認荀飛盞已經發現了你與他叔父之間的聯繫?」

  段桐舟眸色篤定,「屬下確認。荀白水是文官,他完全沒有注意到我在書房留下了什麼,當然也就沒有意識到應該隱藏……荀飛盞見過我留下的手印之後,立刻就趕去了荀府,那氣勢顯然也不是上門請安的。」

  濮陽纓呵呵笑了數聲,甚是滿意,「京城對你來說還是有些危險,既然現在已經順利挑起了荀家叔侄之間的隔閡,也該儘快安排你出城躲躲了。」

  段桐舟似乎並不擔心怎麼出城的問題,沉思著又走了幾步,問道:「上師覺得,那位荀大統領發現內情之後,他究竟會站在哪一邊呢?長林王府,還是他自己的叔父?」

  濮陽纓的眸色微微冷了下來,「不管他會選擇哪一邊,反正這位手握五萬禁軍的大統領,我是不可能放任他置身事外,不攪進這個局中的。」

  段桐舟正要再說什麼,突然看見小徑分岔的另一頭,一名十三四歲的少年正飛奔過來,氣喘吁吁地叫著:「師父!師父不好了!」

  濮陽纓轉身一看,來者正是最受自己寵愛的小徒韓彥,這個孩子素日雖有些不太穩重,但也從來沒有慌亂成這樣過,心中不由一沉,厲聲喝道:「能有什麼不好的,把話說清楚!」

  韓彥撲跪在地上,「禁軍,外面好多禁軍,還有巡防營的……」

  濮陽纓難得地怔住了片刻,瞪著面前的小徒弟,「你說什麼?」

  韓彥多喘了兩口氣,語調稍穩了一些,「咱們乾天院四面已經被團團圍住,所有通道全部封死,門外……是荀大統領親自帶隊!」

  「荀飛盞?」段桐舟大吃一驚,「我敢肯定沒有被人尾隨,他是怎麼追查到這裡來的?!」

  濮陽纓按著額角定了定神,「顧不得想這些了,你現在出不去,得趕緊找地方藏起來。」

  段桐舟對乾天院顯然十分熟悉,立即道:「我先去丹房密室!」說罷向後園飛奔而去。

  喧吵之聲已從前殿方向傳來,濮陽纓揚首遠眺了一眼,回頭又看看段桐舟將將消失的背影,唇角不由自主地抽動了一下。

  與其他皇室子弟一樣,蕭元啟由宮學開蒙,在禦書院聽大儒授課,讀典籍,習六藝,自然不信白神。只不過順母即為孝,大樑國中法度又不禁傳教,故而他對太夫人貢奉重金每月禮拜之舉,倒也從來沒有阻止過,母親進殿祭跪之時,他便到院外信步閒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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