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琅琊榜之風起長林 | 上頁 下頁
一五


  「你想想看,誰才是此案與京城最直接的聯繫呢?」蕭平旌眯了眯眼睛,屈指在茶盤上輕輕敲動著,「沒有這位大同府的張府尹,京城那只幕後的黑手未必能被揪出來。我想了兩天還是不行,這個人少不了,我必須得過去探望他一下。」

  蕭元啟順著他的思路想了想,不由皺起了眉頭,「大同府尹是朝廷命官,按照法度,就算你我現在有足夠的人手,對他也並無拘捕之權。陛下禦使到來以前,你探望他一下能有什麼用?」

  「至少可以提醒一下他的處境嘛。」蕭平旌聳了聳肩,「你看,現在張慶庾倒是罪證確鑿,但京城的人卻還有可掙脫的餘地。只要這位府台大人想明白了這一層,多少都會小心一些。」

  「你的意思我懂,可段桐舟就住在府衙附近,這青天白日的,你打算怎麼偷偷進去提醒他?」

  蕭平旌仰頭呵呵大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我堂堂長林府二公子,拜訪大同府尹幹嗎要偷偷進去?當然是大白天遞上名帖,走正門了!」

  長林府二公子替張慶庾擔憂考慮的這些林林總總,浸潤官場多年的府台大人其實早有所感,根本不需要別人來提醒自己的處境。段桐舟火燒沉船的第二天,他就已安排心腹悄悄將妻兒送到了鄉下暫避,以前與京城的來往信函也挑挑揀揀留了幾份最要緊的,藏在了書房的暗格裡。

  這個暗格的位置,錢參領當然是知道的。與段桐舟達成交易後,他便時時留心尋找機會。只不過張慶庾妻兒不在又無心公事,數日來一直悶在書房裡發呆很少離開,錢參領很是費了一番工夫,才將暗格裡的文書偷偷拿了出來。

  幾份文書用油紙包裹,以絲繩緊緊紮束,看上去只有小小一卷。段桐舟接到手中後,絲毫也沒有要拆開看一眼的意思,指節收攏,在掌心運力捏了一把,紙頁發熱發黑,化成片片灰屑飄散落下,看得錢參領心頭直顫,面上一片慘白。

  「我就知道錢參領是個靠得住的人。」段桐舟完全不在意對方什麼表情,淡淡笑道,「你來得正好,還有一件事要勞煩你幫忙。」

  錢參領定了定神,抱拳道:「請師爺吩咐。」

  「薔薇坊原來跑馬場後頭有一間廢棄已久的酒坊,你知道那個地方吧?」

  「在下知道。」

  段桐舟眸中閃過一抹精光,「我有九分的把握,從虎彎峽逃出的那四個人證就藏在那裡。請錢參領召集你手下所有精銳,隨我一起立即出發前去包抄捉拿。這一次,絕對不能再失手了。」

  錢參領呆愣了片刻,突然問道:「秦師爺,既然還有機會除掉人證,那麼我們府台大人……是不是就可以……」

  事情已經做到了這一步,他居然還有心懷舊主之念,倒讓段桐舟有些意外,忙在臉上忙堆起溫和的笑容,安慰道:「當然當然,京城宋大人與府台大人有多年師生之誼,若非萬不得已,誰願意看到他有所損傷呢?」

  錢參領畢竟跟了張慶庾許多年,私下偷盜文書,他的心中一直有些愧疚,此刻眼見事情有了轉機,精神頓時一振,拱了拱手,快步趕去召集部屬。

  待他的身影消失之後,段桐舟方才冷笑了一聲,轉向身邊的副手,「這些時日我也看清楚了,張府尹絕不是個能撐得住的人,為了穩妥起見,我們一走,你就動手吧。」

  §上部 第七章 善柳名將

  大同府衙位於城南中軸主街背面,大門前一條寬闊的硬面土路,平時少有閒散行人。

  帶有長林府印鑒的拜帖遞進去沒有多久,兩名通判便誠惶誠恐地迎了出來,殷勤陪著蕭平旌到前廳落座,同時遣派差役到後院通報府尹大人。

  若按平時的習慣,張慶庾此刻應該在書房。但他畢竟已年近半百,連續多日精神緊張,身體有些抵受不住,早上勉強起身略走動片刻,便又回內宅躺下了。

  前衙派來的差役到二門處遞了話,管家不敢耽擱,趕緊到寢居裡頭將書帖呈上。半睡半醒的張慶庾一眼看見「長林」二字,驚得立時坐起,背脊滾過陣陣寒栗,呆了好一陣,方掙扎下了床,命小廝取來正裝,穿戴整齊出去迎客。

  由於是冬日,寢居外間掛著厚厚的棉簾。管家搶前一步,剛將門簾打起一半,一道青鋒劍光刺來,透胸而過,他半聲未出便倒了下去,血流滿地。

  張慶庾頓時嚇得魂不附體,連連後退幾步。他認得提劍而入的這個青衫人是常在段桐舟左右的副手,心中大概也稍稍有些明白,一面逃向內間,一面大聲叫道:「來人!快來人啊!」

  血珠從劍鋒上滴落,青衫人隨手將劍拋開,自袖中扯出一條白綾,淡淡道:「大人不必費力了。院子外頭我剛清理過,現在沒人,誰也聽不見。」

  說話間,他已追了上去,將逃到牆角的張慶庾拖了過來,控制在臂間,手中白綾一繞,纏住他的脖頸,其中一端向上一拋,拋過房梁,嫺熟地打了個活結,歎道:「如今情勢無奈,師爺覺得……還是請大人自行了斷的好。」

  張慶庾拼死掙扎,手足亂蹬,哪裡掙脫得開。青衫人稍一用力,他的整個身體便被拉了起來,腳尖蹭在石板地面上,眼看就要懸空。

  一道劍光閃過,瞬間斬斷了白綾,一旋又飛回原處。張慶庾重重跌落下來的同時,蕭平旌已接住旋回的寶劍,從窗口躍入書房。

  青衫人來不及撿起自己剛丟在地上的青鋒劍,只得一掌攻上,不過兩三招,便被蕭平旌踢飛出去,砸在牆上落地,動也不動了。

  張慶庾抖著手用力拉扯脖頸間的白綾,好容易拉松了一些,又是喘又是咳,涕淚滿面。

  他這般可憐的樣子,蕭平旌看著卻只覺得厭惡,冷冷道:「府台大人,你也算為官一方,但凡心中有一絲是非底線,也不至於落到今天這樣的地步。」說著,俯下身想要把他拉起來。

  這時半掩的院門突然被撞開,林奚步履匆匆飛奔而來,高聲叫道:「二公子!」

  蕭平旌吃了一驚,忙拖著張慶庾迎出門,問道:「怎麼了?」

  與上回失敗的搜捕不同,段桐舟這次只帶了自己的部屬和錢參領麾下的精銳,行動快速而又隱秘,直到大隊人馬奔過街頭,扶風堂才聽到一點風聲。

  蕭平旌出門去了府衙,林奚到底也只是個醫者,蕭元啟頓時感到自己必須擔責,不顧阿泰的極力反對,帶著手下僅有的幾名護衛趕了過去。人證裡有三個是扶風堂的人,霍掌櫃當然也不能袖手旁觀,召集了自願跟從的人,也隨之一同前往。

  林奚深知這麼一點人手,哪怕再加上萊陽侯的身份也不可能救得了人。儘管她素日對蕭平旌淡淡的,但遇到這樣的危局,心底卻總有可以指望他想辦法的感覺,急急忙忙追來府衙報信。

  一聽說段桐舟行動突然目標明確,蕭平旌便知情況不妙,思緒反而愈發的冷靜,拖著張慶庾找了兩匹坐騎,與林奚一起趕向了酒坊。

  這家廢棄酒坊占地原就不小,前面還有一片雜草叢生的舊跑馬場,四周十分開闊,錯落圍合的木欄與矮牆現在已經倒了大半,只餘一個破舊歪斜的木柵門。

  段桐舟刻意將坐騎停在後面幾步,指示手下按兵不動,讓錢參領在前施令。大同府兵先分出兩隊將酒坊包圍嚴實後,方開始各處搜尋。

  積滿灰塵的空糧囤,堆著破舊釀酒具的草屋,放酒桶的大棚,全都被粗暴地挑開翻看。

  段桐舟人雖未動,視線卻一刻不停,緩緩掃過四周,逐寸察看,最後落在酒坊深處的一間瓦屋上,提醒道:「這麼大一間酒坊,下頭怎麼可能沒有存酒之處?找不到人,就找一找地窖的入口吧。」

  錢參領立即向後方待命的一支小隊揮了揮手,指了指小屋。

  小隊接到命令正要行動,突然馬蹄聲響,蕭元啟帶著數十人飛奔而來,沖入半倒的柵欄內,擋在瓦屋的木門之前。

  與周圍重重官兵相比較,跟隨蕭元啟的這點人馬顯得十分單薄,但他頭戴金冠,一身華貴衣袍,後方護衛也是錦衣黑靴,襯出一股很有身份的氣場,竟也能讓紛亂的現場暫時停滯。

  段桐舟來自京城,並不怎麼將這位小侯爺放在眼裡,見錢參領有些犯怵,便撥馬上前,揚聲道:「大同府在此公幹,不知小侯爺這是要做什麼?」

  蕭元啟沒有理會他,跳下馬上前一步,深吸一口氣,揚頭由左向右看了半周,高聲道:「在場的人都聽著,我蕭元啟,乃先帝皇孫,陛下恩封萊陽侯。這間酒坊,已由原主轉賣給我,便是我萊陽府的私產。未得我的允許,任何人隨意進入……」他唰的一聲抽出佩劍,「皆是藐視陛下天威!」

  對於遠離帝都的地方駐軍來說,這項罪名扣得太大,眾官兵一時僵立不動,錢參領也有些不安,轉頭看向段桐舟。

  段桐舟呵呵笑了起來,「小侯爺這話說得可笑,姑且我相信你真的買了吧,那也不過是後置的產業,並非皇家分封采邑。地方刑盜大案緝捕兇犯時,你仍然無權拒之門外。哦對了,小侯爺名下好像也沒有什麼真正的皇家采邑,倒也難怪你不知道這之間的區別。」

  他的言語中滿是惡意的嘲諷,蕭元啟眼角的肌肉連接跳動了幾下,顯然被戳中了痛處,胸中怒意翻騰,一時竟未能接上話來。

  錢參領的視線在段桐舟和蕭元啟之間來回轉動了兩下,心頭再是猶疑不穩,也知此時不能退縮,咬牙抬起一隻手,高聲道:「弟兄們聽令……」

  蕭元啟有些情急,劍尖直指向他,語調淩厲,「誰敢亂動!錢參領,你是掛著朝廷武職的人,自然知道我大樑是有法度之地。若是真有地方刑盜大案,請問案由為何?緝捕之令由何人所發?書文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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