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小說 > 風玫瑰 | 上頁 下頁
七八


  再度醒來時,她發現自己已經置身於不知何處的雪窟裡。

  這裡似乎是九秋崖最高處,俯瞰著穀裡連綿的桫欏林。深谷裡的雪很深,那些白色雪堆積在一處,折射著月光,令她原本就模糊的視覺裡充斥了單一的顏色——白,白,只有白……無窮無盡,森冷嚴酷,仿佛要凍徹她的身心。

  阿黛爾抱著自己的肩膀,覺得徹骨的寒冷,掙扎著想要站起。

  「不要動。」一個聲音道,「會撕裂傷口。」

  她霍然抬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

  那個人坐在雪窟的洞口,只穿著一件長衣,在冰雪呼嘯的崖上迎風而坐,身上的狐裘已經裹在了她的肩上。公子楚靜靜將劍橫放在膝上,繼續凝視著外面的一切,殺氣凝結,長衫無風自動,仿佛隨時準備拔劍殺人。

  他的身前匍匐著數具屍體,血在雪地上觸目驚心。

  「看來,是越國的刺客,」公子楚側耳聽著崖上行宮裡的喧鬧聲音,低聲道,「真是膽大包天啊——居然深入大胤帝都來刺殺!」

  「……」她沒有說話,只覺的眼前痛得一片白。

  「這個地方隱蔽,刺客一時很難找到,」他輕聲開口,聲音冷靜,抬手按在劍傷,「我已烽火傳訊給恒易將軍,天亮華御醫就會和軍隊一起趕到。」

  「可是……羿呢?」她吸著冷氣,艱難地開口,「羿怎麼樣了?」

  「羿?你問的是公子昭吧?」公子楚一怔,忽地冷笑起來,「對,你或許都不知道他就是公子昭!真是個傻丫頭。」

  她一時間沒有明白他說的是什麼,只是默然。

  「不過他也是個傻瓜——竟然臨時手軟,因為顧惜你而錯過了刺殺我的唯一機會。」他撫摩著橫放在膝上的劍,凝視著山谷裡的桫欏林,「放心,阿黛爾。因為發現刺錯人的緣故,他及時的收住了劍,所以你的傷勢也不太嚴重。」

  行宮那邊的喧鬧聲已經漸漸低了下去,仿佛混亂的局勢已經得到了控制。

  「總而言之,還是要多謝你啊——你從他的劍下救了我的命。在我一生裡,還從來沒有人來救過我呢。」說到這裡的時候,公子楚的態度依然冷靜自持,然而那宛如花崗岩一樣堅硬的聲音裡卻依稀有了一絲裂縫。然而阿黛爾沒有發覺。

  「你……你會殺他麼?」她只是臉色蒼白的問。

  「那自然,」公子楚低頭看著膝上的劍,「而且要在他殺了我之前。」

  「要知道,我可不是象他那樣的心軟之人。」公子楚冷笑,忽然長身而起,提劍掠出了雪窟,沖入桫欏林中,仰天發出了一聲清嘯,朗聲——

  「舒駿,出來吧!我知道你已經到了——竟然連止水都阻不住你啊!」

  「今夜,就讓我們一併來清算幾十年的帳吧!」

  「楚!楚!別去!」阿黛爾直起身呼喊,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的背影沒入桫欏林中,融入那一片無窮無盡的白。那樣的白色裡,藏著無窮的殺機。

  她知道那一片白色終將被血色刺破——被羿的,或是他的。而無論是哪一個倒下,都不啻是在她心口上刺入一把利刃。

  公子楚站在桫欏林裡,不再往山谷深處走去。只是默默闔上了眼睛,聽著風吹過花海的聲音。雪簌簌落下,寂靜無人。風裡忽然有一聲異樣的短促聲音。

  有一滴血從樹上落下,滴落在他腳邊的雪地,殷紅刺目。

  「是你。」公子楚霍然睜開眼睛,看到了站在樹上的人——果然,他的敵人已經擺脫了止水和雷的阻攔追了上來,正站在桫欏林中低頭凝視著他。他身上的鮮血一滴滴落下,顯然在方才黑暗裡的一輪交手中也是受了不輕的傷。

  「是我。」對方啞聲道,摘下了臉上的白玉面具。

  ——風雪裡露出一張支離破碎的臉,長長的刀痕橫過咽喉。熟悉無比。

  「舒駿。」公子楚喃喃歎息,「十年不見了。」

  「是。」對方用低沉沙啞的聲音回答,「卻又在這裡重逢。」

  「在房陵關見到凰羽夫人了麼?」公子楚無聲的笑了笑,眼神複雜,「你應該感謝我——是我放走她,令她還能在你的懷抱裡死去。」

  「不,舜華,你是在向我示威,」樹上的人冷冷道,有火焰在他漆黑的眸中燃燒,令他的聲音顫慄,「讓我眼睜睜看著她在身側受盡痛苦死去,卻無可奈何!」

  「你誤會了我的好意。」公子楚淡然回答,聲色不動,「自從十二年前在逍遙臺上初次相遇以來,我一直視你為最值得尊敬的對手。」

  「……」樹上的人沒有回答。

  「好,來做個了斷罷。」許久,他將面具扔在雪地裡,聲音如刀鋒出鞘,「舜華,就在這個我們十幾年前結識的地方,做一個徹底的了斷!」

  劍光在花海中開始掠起的時候,阿黛爾沒有發覺。

  雪令她盲,視覺裡只有一片無窮無盡的蒼白。她努力的扶壁站起,摸索著走出雪窟,卻一腳踏空,沿著雪坡滾落下去。背後包紮好的傷口裂開了,血透出了狐裘,染紅雪地。

  她摸索著站起,拼命呼喊著兩人的名字。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