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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我的兒子是皇帝!我的兒子是皇帝!」那個懸在門上的女鬼在咆哮,長髮披面,試圖掐住路過少女的咽喉,「哈哈哈……我的兒子是皇帝!你這個賤人,居然敢害死我!我的兒子是皇帝!」

  ——很奇怪,雖然那是一個東陸的女人,然而當她死去,以魂魄的方式和自己交流時,阿黛爾卻能暢通無阻地聽明白她的聲音,毫無語言的隔閡。

  看著那咽喉上纏繞的白綾,她恍然明白了:是的,這個女人,是大胤先帝的寵妃慕氏!也是當今皇帝的生母、她的未來婆婆!

  那個一生謹慎、機心深遠的女人在後宮委曲求全了半輩子,終於達成了她最大的目標,將要母憑子貴,母儀天下,卻不料在最後被一道遺旨葬送了全部——所以她的靈魂被不甘和憤怒之火煎熬著,被釘死在這裡,每夜每夜的重複著最後一日的情景。

  羿卻感覺不到這一切,只是小心的沿著樓梯上行,宛如一隻獵豹。

  月光穿入陰冷的樓裡,灑下淡淡的白光。樓裡的一切都井井有條,保持著之前的模樣,連桌上翻到一半的詩集都留在那裡,仿佛主人不曾離開,只有蒙塵的帷幕和案幾,顯示這裡無人居住已經很久。

  快到頂樓的時候,阿黛爾微微一顫——她又聽到了那個聲音!這一次已經近在耳側,聽得更加清晰,淒切宛轉,如泣如訴,仿佛白月光一樣彌漫開來,清冷寧靜。

  不知為何,在那一瞬,羿也忽然無聲地停住了腳步,仿佛聽到了什麼動靜。

  她抬起眼,看著樓梯的盡頭,忽然看到了一個淡淡的白色影子。

  那是一個穿著月白衫子的少女,正靠在頂樓的鏤花窗下,靜靜吹著一支洞簫——她憑窗而坐,烏黑的長髮在微風裡輕輕飄拂。月光穿過窗格,射落在她蒼白的臉上,竟然泛出玉石一樣的潔白光澤,美麗如姑射仙女。

  阿黛爾沒有開口,生怕一開口,便會驚破了這夢幻般美好的場景。

  然而,那個少女卻仿佛已經知道她的到來,放下洞簫,轉過身來凝視著這個闖入者,眼神似悲似喜,輕聲:「阿黛爾公主,你終於來了麼?」

  「呀!」那一瞬,阿黛爾再也忍不住地驚呼起來——她的脖子!

  一道深深的傷痕割斷了咽喉,血從那裡面無止境地流出,染紅了雪白的前襟,猙獰可怖。同一刹那,阿黛爾注意到了房間裡那一面鏡子——那是一面空空的鏡子。在月光下,鏡子裡映照著房間裡一切,卻唯獨映照不出少女的影子!

  ——那個少女,是個死人!

  就在阿黛爾發出驚呼的那一瞬,羿的身形忽然動了!

  仿佛看到了什麼,他一把將她從肩上放下,仿佛閃電一樣的拔出了劍,飛身掠去,朝著頂樓黑暗中的某處一擊而下!——雷霆一樣的劍光割裂了黑暗,仿佛受到了驚嚇,在那樣的劍光裡,那個少女的影子瞬間泯滅。

  「羿!」阿黛爾低低驚呼起來。

  然而羿卻沒有就此停手,第二劍隨即追擊而去,直刺屏風後,眼神凝聚淩厲,仿佛一頭即將搏殺獵物的鷹隼。

  「喀嚓」一聲,紫檀屏風在他劍下四分五裂,忽然有一個白衣的人影從房間的黑暗裡出現,宛如被風吹送般飄然而起,點足在窗臺上。

  阿黛爾怔住——不,那不是鬼!

  從暗角裡掠出的赫然一個白衣的男子。氣質高華,意態疏朗,面容在月下朦朧不可辨。手持一支洞簫,在高樓窗臺上臨風而立,望向闖入的兩個人。

  他應該是一開始就藏這座廢棄的樓閣裡,卻被羿那一劍從暗影裡逼出。

  她微微一愕:怎麼……方才的簫聲,竟是他吹出的麼?

  不等阿黛爾回過神,羿毫無停頓,連續兩劍把對方逼出暗角時,第三劍已經發出。

  劍風呼嘯著刺破虛空,淩厲得割痛她的面頰——阿黛爾來不及阻止,只是吃驚地看著羿忽然爆發出的殺氣。從小到大,羿都很小心的保護著她,謹慎到從來不肯輕易在她面前開殺戒,但是今天,為何卻忽然如此失態?

  ——竟似不顧一切也要格殺眼前這個人於劍下一樣!

  然而白衣人的身手竟甚為了得,猝及不妨遇到高手襲擊,居然以玉簫生生接下了羿那兩劍!似乎也急於脫身,不想與他們多做糾纏——然而,當他準備接第三劍時,看著自己手裡的紫玉簫,忽然出現了略微的遲疑。

  若是再接一劍,這玉簫只怕要裂開了。

  就在他遲疑的那一瞬,羿震開了他的手,劍鋒已經抵達了他的胸口。沉默的劍士眼裡燃燒著猛烈的火,含著無與倫比的殺意,一劍似要把他劈成兩半!

  「啊?」看見對方的眼神,仿佛隱約想起了什麼,那人失聲,「你是……」

  然而,劍鋒已經抵住了他的胸口,刺入。

  「叮。」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半空裡忽然有什麼細小的東西急速飛來,打在了羿的黑色長劍上——劍鋒被帶得一偏,只在對方心口劃出一道淺淺的血痕。

  只是那麼一阻,那個白衣人已經消失在了園外的月色中。

  怎麼?難道又被他走脫了麼?——羿只覺血沖入腦中,一時間居然顧不得公主還在身側,一按窗臺,便是飛身掠下了高樓,急追而去。

  「羿!」阿黛爾吃驚地低喚,然而那個黑甲劍士卻頭也不回。

  在他離開後,樓中再度寂靜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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