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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吳越王妃更不理會,抬起腕來向黃雲在的左眼剜去。短劍的劍尖兒剛剛觸及眼皮,忽然黃雲在兩眼一翻,閉過氣去,死了。吳越王妃一愣,才看見黃雲在頸中插上了三枚繡骨金針。

  「你這死丫頭!」吳越王妃怒駡道。她來不及跟蔣靈騫計較,甩開黃雲在的屍身,奔到梅雪坪身邊,「你來說,不然我一樣炮製你!」

  然而梅雪坪也不會說了,他早已咬斷了舌頭吐血而亡。

  吳越王妃呆呆地立了一會兒,轉過身去,用短劍指著倒在地上的幾個年輕人。季如綠淡淡道:「你要殺就殺。這些事情我們從來就不知道,你逼問也是無用。」

  吳越王妃知道她所言不虛,禁不住一聲慘呼,最後一個知道這個秘密的人已經死了,世上再沒有人可以將仇人的名字告訴她。「沒想到我找了十多年,竟然還是功虧一簣……」她的臉上竟然落下一滴亮晶晶的淚珠,忽然厲聲對蔣靈騫道:「都是你這個小妖女,害我報不了大仇。這些血債都落在你身上!」說著挺身而上,一雙慘白的手掌雨點般地向蔣靈騫身上招呼過去。蔣靈騫輕輕閃過,長劍出鞘,與她過起招來。吳越王妃面如土灰,如癲如狂,蔣靈騫遞過去的一招招殺式她閃都不閃,只是發瘋般地將那可怕的「無影三屍掌」密密麻麻地罩住蔣靈騫。沈瑄看她全然是拼命的打法,蔣靈騫不停地旋轉閃避,漸漸招架不住。沈瑄心裡一急,推看窗戶跳了進去,大聲道:「我知道!」

  吳越王妃驀的收手,瞪著沈瑄道:「什麼?」

  沈瑄擎著油燈,緩緩地向她走去,道:「你不是想知道你的仇家是誰麼?我知道。」

  吳越王妃將信將疑:「我看你不過二十來歲,怎麼會知道這些陳年舊事?」

  沈瑄走到她面前道:「家父知道這些事情,他曾對我說起過。我今日可以告訴你,但要你放過這裡活著的人。否則,反正總是一死,我也無所謂,你就……」

  蔣靈騫看見沈瑄站著離吳越王妃不到一尺遠,危險之至。她暗暗焦急,正想挺劍上去隔開兩人,忽然覺得一陣心悸,只覺氣喘吁吁,頭暈目眩。吳越王妃含混道:「你在說些什麼?」忽然翻著眼睛,臉上的皮肉奇怪地抽搐起來。沈瑄將油燈向王妃身上一拋,拖著蔣靈騫躍到一邊。王妃還要掙扎,卻渾身亂顫,倒在了地上漸漸昏迷過去。蔣靈騫也抖得利害,跪在地上幾欲驚厥。沈瑄俯身道:「離兒,你暫且忍忍。」

  沈瑄點遍了吳越王妃周身穴道,將她提了起來匆匆走出去。來到岸邊,找到一條船,將吳越王妃放在裡面。他游泳過來時,已知湖中正有一股向南的激流。看了看北風正刮得緊,他將小船撐到湖中,自己躍下水,將船向南一推,小船就飛一樣地朝洞庭西山的方向漂去。

  回到黃雲在隱居的山谷裡,蔣靈騫、季如綠和周采薇也暈了過去。沈瑄給她們每人嗅了嗅解藥,她們一個個的醒了過來。黃濤失血已久,沈瑄趕快為他包紮斷臂。季如綠高興道:「沈公子,多虧你神機妙算,料理了這個妖婦。可為天下人除害了。」

  沈瑄道:「我將她放走了。」

  季如綠和周采薇都愣了。蔣靈騫卻是意料之中,道:「你拂不過錢丹的面子,不肯殺他母親。但將來季姑娘她們可就慘啦。」

  沈瑄說不出話來。他也明白留她性命實在遺禍無窮,但要他殺死了這個人他做不到。何況手段也殊不光明。他只道:「吳越王妃中了曼陀羅丹的毒,又被我點了穴,三天之內醒不過來。她向南邊去了。我將季如藍安置在黿頭渚一處隱秘的水邊,你們快快離開這裡,到北方去吧。」

  季如綠悒悒不樂,卻道:「曼陀羅丹不是你給季如藍吃的藥麼?」

  沈瑄道:「我身邊不帶毒藥的。情況緊急,只好用曼陀羅丹下毒了。」曼陀羅丹本是治療哮喘的良藥,但如過量服食,卻有麻痹驚厥之險。沈瑄吸過解藥,將身邊所有的曼陀羅丹盡數撚碎了投入燈油之中,又托詞將燈送到王妃面前,讓她中毒倒下。只是這一來也不免殃及了蔣靈騫她們。

  周采薇道:「樓師兄在哪裡,怎麼還不回來?」

  蔣靈騫道:「他駕著小船回來,只怕還有一會兒。」

  周采薇搖搖頭,心想這次樓狄飛無功而返,定然不悅,道:「沈公子,你快快走吧,待會兒我師兄回來知道你放了吳越王妃,一定要與你為難。表妹,此地絕不可久留,你快帶著黃濤,去尋了妹妹,急速北上去吧。我留下來等樓師兄回來就走。」

  大家草草掩埋了黃雲在和梅雪坪的屍身,一起出來。季如綠歎道:「但願將來有機會再回來安葬兩位師伯。」

  黃梅山莊依舊沉在寂靜的夜色之中,劫後餘生的人們解纜水邊,匆匆道別。沈瑄細細地把季如藍的藏身之處告訴了季如綠。季如綠記住了,又含淚向蔣靈騫拜別:「小師妹,下月你出閣之後,只怕我們再難會面了。」

  蔣靈騫默默不言。

  季如綠和黃濤往黿頭渚去了,沈瑄卻和蔣靈騫劃著小船,向太湖西岸去。已四更天了,斜月沉沉,煙波迷茫。蔣靈騫心事重重的,一句話也不講。沈瑄忍不住道:「離兒,我一時心軟放走了吳越王妃……」

  蔣靈騫一笑道:「我沒有說你不該放啊!把船搖到那邊岸上去吧,我……我有話對你說。」

  沈瑄把船泊在了岸邊,此處離宜興城不遠了。遠遠地可見湖邊幾盞星星的漁火,在北風中搖曳。早起捕魚的太湖漁家已經出船了。將小船系在岸邊一段樹根上,兩人找到一塊大的湖石,並肩坐下。蔣靈騫望著粼粼的湖水中,映出細細一鉤清冷的殘月,她的目光也如同寒潭煙水一般縹緲。過了一會兒,只聽她悠悠道:「再過兩日就是除夕了啊!」

  她慢慢地伸出右臂,將袖子卷了起來。沈瑄不敢逼視,蔣靈騫卻道:「你看看這個。」沈瑄看見一隻紅色瑪瑙雕成的鐲子,襯著雪一樣的皓腕,顯得分外的奪目。「能看得見上面的字麼?」蔣靈騫問。

  就著暗淡的月光,沈瑄看見鐲子上雕刻著碧桃花,側面隱隱地刻著八個娟秀的小字:「戊子乙酉庚辰辛未」。沈瑄有些不安,問道:「是你的生辰八字麼?」

  蔣靈騫道:「可能是吧。我不知道自己生日是哪一天。但這只鐲子是從小就套著的,取都取不下來,或許與我的父母有關。我用這八個天干地支算過生日,不知算得對不對。」

  沈瑄掐著指頭道:「戊子年是吳越國寶正三年,也就是唐天成三年(928年),今年已是晉天福八年(943年)……你今年十五歲,是麼?那就對了。」他折斷了幾根草莖,擺在地上作籌碼,算了一陣子,道:「你天成三年二月十二日未時出生的。過了年,還有一個多月,就滿十六歲了。」

  蔣靈騫點點頭:「與我自己算的一樣。」

  沈瑄道:「二月十二是百花的生日,你生得可巧。」

  蔣靈騫不答,自己出了一會兒神,自言自語道:「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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