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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梅雪坪一想,真的不能放他出去洩漏了消息,不覺皺起了眉頭。蔣靈騫正要說什麼,忽然廳後面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胡說八道!沈彬的兒子,哪裡會是吳越王妃的人!二師弟,你也忒糊塗!」

  梅雪坪驚道:「是啊,我急糊塗了,都忘了這茬兒……大師兄,你怎麼出來的?」原來這就是不肯露面的天臺派首徒黃雲在。

  黃雲在並沒有出來,只道:「這少年不必捲入這場恩怨仇殺,你叫他快走,留一條命吧!」

  沈瑄有些奇怪,為什麼偏偏叫他走,道:「前輩既然提起家父,就該知道在下並非貪生怕死之人。」

  梅雪坪沉吟之間,樓狄飛撤了劍,卻道:「令尊竟然是當年的洞庭醫仙!不過眼下的事情干係太大,放你走也太冒險了。」

  梅雪坪搖搖頭道:「沈公子,是留是去隨你便,你和蔣姑娘商量商量。」

  蔣靈騫一直心不在焉的未講一句話,該不該留下沈瑄,她心裡也很矛盾,卻是為沈瑄的安危擔心。此時看見沈瑄的眼光朝自己望過來,她忽然心裡一寬,道:「你留下吧。」

  黃雲在的聲音沒有傳來,季如綠不禁喜道:「好啊,沈公子在,如藍的病可不用擔心了。」梅雪坪眼神茫然,樓狄飛只是「哼」了一聲。

  這一兩日裡蔣靈騫一直鬱鬱不樂,寡言少語。沈瑄並不知道是為什麼,但黃梅山莊裡上上下下為了大敵將至,搞得氣氛十分的沉悶,想來蔣靈騫也是在擔心。雖然時日無多,她又開始教沈瑄「夢遊劍法」。黃雲在一直不曾露面。沈瑄每日兩次去看看季如藍,她服藥之後,病情見緩,已可以下地走動。蔣靈騫、季如綠、周采薇、樓狄飛等人時時和梅雪坪在一起商量迎敵之策。沈瑄為了避嫌,並不參與計策的討論。這一天晚飯之後,梅雪坪卻將沈瑄請了去。

  「沈公子,你家學淵源,醫術高明。知道『無影三屍掌』之毒麼?」

  沈瑄已是好幾回聽見吳越王妃的拿手好戲——「無影三屍掌」的名頭,但並不知道來龍去脈。梅雪坪解釋道:「吳越王妃之所以能夠在江湖上如此的囂張,而大家都無法除掉她,除了她權傾一時,武功過人而外,主要是靠了這手『無影三屍掌』的功夫。這『無影三屍掌』,據說是用死人屍體練成的。沈公子,你可知世上最毒的東西是什麼?」

  沈瑄道:「是腐屍之毒。肉體腐爛變質之後,往往孳生一種毒素,提煉出來,些微少許就可以殺死成千上萬的人。」

  梅雪坪點頭道:「不錯,最毒的東西,不是鶴頂紅,也不是七心海棠,而是尋尋常常腐爛的肉身,是屍毒。『無影三屍掌』是吳越王妃的獨創,掌力之中就含有這種奇毒。一旦打倒你身上,不,哪怕只是掃到一下,性命也立刻沒有了。許多江湖上的人不敢與她對陣,怕的就是這個。據說當初妖婦為了練就這邪惡功夫,殺了多少無辜的人來培植、吸取毒素。這門功夫運用之時,毒聚掌心,每殺一個人,功力長上一成,出手更毒一分。漸漸的打在人身上的掌印卻越來越淺,不青不紅,只是一種淡黃色。而練到極至之時,根本看不出有任何掌印留下,傷者身上完好無損,但其實已身中劇毒,無可解救了。這就是所謂『無影』。」

  沈瑄想到了樂子有的死狀,明白殺他的那人必然是受了吳越王妃的真傳,用的是不甚純熟的無影三屍掌,沈瑄道:「前輩是想問我,有沒有可能找到『無影三屍掌』的解藥?」

  梅雪坪歎道:「從來沒聽說『無影三屍掌』有什麼解藥,但……還是盼你能試一試。」

  沈瑄道:「醫家一向認為屍毒無藥可解。但我想既然吳越王妃既然敢把屍毒吸入體內,可見她有暫時克制之法。我猜她是靠了一種奇特的內功將毒質逼在掌上而不發作,倘若知道『無影三屍掌』的內功心法,就可能找到解毒之法。但眼下,晚輩才疏學淺,只怕無法破解。」

  梅雪坪道:「你說的是,倘若讓你看看人是怎麼被『無影三屍掌』打死的,也還能有些線索。憑空說起,是解不得。」

  沈瑄見他一臉惆悵,忍不住問道:「既然知道她要來,為什麼不躲一躲?」

  梅雪坪卻道:「終究躲不掉的。我們躲了十幾年了,也煩了。這一回拼死一搏,或者還有一線生機。縱然死在她手裡,不過是一了百了,好過終日提心吊膽。」

  沈瑄道:「我有幾粒家傳的解毒藥丸,雖然治不了屍毒,但可將毒質在心脈之外擋住一時。及時斬斷毒源,還能保得性命。」說罷取出藥來,每人分了一粒。又道:「我覺得很奇怪。吳越王妃身為吳越一國之母,到了年尾除夕,總得在宮裡參加祭祀。怎麼會跑出來?只怕她會提前來,殺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眾人聞言,不禁凜然。沈瑄道:「從這裡到錢塘府,快者有兩日的路程。若打算在除夕趕回去,今天就該到了。」

  樓狄飛道:「危言聳聽。周師妹的消息再確切不過的,妖婦只在除夕夜裡來。」

  「誰高興和你們這些草莽匹夫一起過年?我已經來了。」遠遠的湖上傳來一個聲音。雖然這聲音又清亮又甜美,使人難以忘懷,但在黃梅山莊每一個人聽來,無異於鬼魅一般驚心駭人。

  知道吳越王妃已經近在咫尺,樓狄飛一個箭步沖了出去,蔣靈騫道:「我們先出去纏住她,二師伯,請你們先躲到莊後去。」於是隨樓狄飛而去。季如綠忽然一把拉住沈瑄,泣道:「沈公子,我只有一個妹妹,她……她已武功盡失。我求你趕快離開此地,將她帶走。別讓妖婦發現了。」

  沈瑄一怔,旋即點點頭,奔到後院,拉起季如藍就走。岸邊停了一艘小船,兩人跳上船去。沈瑄朝著湖中拼命地劃去,季如藍靜靜的一聲不吭,偶爾咳嗽一兩下。沈瑄一抬頭,看見湖面上正掠過一個淡紫色的人影,竟是踏著水面走過,形影翩翩,正向黃梅山莊飛去。「吳越王妃的輕功竟然也如此了得!」他認得那正是天臺派「玉燕功」,暗暗驚疑。

  忽然一個黑衣女子橫空飛落,撲向吳越王妃,長劍在空中青光閃閃。沈瑄知道那是蔣靈騫,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接著樓狄飛駕著小船,也沖了出來。蔣靈騫出招極快,只在片刻之間,吳越王妃連接了她三劍,看來有所不敵,卻躍開一段,向樓狄飛攻來。樓狄飛沒有那兩人踏水出招的功夫,只在小船上與吳越王妃周旋,明顯笨拙了許多。沈瑄看吳越王妃手中並無兵刃,只是一雙白玉般的手掌翻來翻去,身形輕盈矯捷,出招雖然變換怪異,但是卻沒有多少殺手,端的是不疾不徐,好整以暇,十足的大家閨秀風範。樓狄飛一柄長劍支來支去,被王妃磨過了十幾招,漸漸有些招架不住。但他也不愧是廬山派的名門高足,劍招仍然使得是端端正正一絲不苟,輕易沒有破綻可循。沈瑄看他的廬山劍法,既不像天臺劍法一般繁複變換、靈動莫測;又不同洞庭劍法一樣瀟灑飄逸、處處隨緣,卻是四平八穩,大度恢弘,一派陽剛正氣,有一覽眾山之感。

  此時蔣靈騫趕過來,長劍又向吳越王妃頸後遞去。吳越王妃腰身一軟,讓過劍鋒,一蹲身,左掌順勢反掃向蔣靈騫的肋下。蔣靈騫騰起來,淩空翻了個身,從王妃的左肩上飛過,人未落「地」,劍尖指向了王妃的喉間。沈瑄認得那是「夢遊劍法」的一招「一夜飛渡鏡湖月」。王妃可也甚是伶俐,急速回身,抓向蔣靈騫的小腿。蔣靈騫不得不淩空轉身,這一招可也就使了一半。王妃甫脫險境,樓狄飛的長劍又劈了下來。王妃身子一轉,從兩人的夾攻中脫出,向這邊水面奔來。沈瑄隱隱覺得有些不對的地方,看見吳越王妃步履輕靈,蔣靈騫竟然追趕不上。樓狄飛的小船就更慢了,只是窮追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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