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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這麼亂猜也不是事兒。」蔣靈騫喃喃道,「萬一猜錯,可就害了你了。」

  沈瑄歎了一口氣。她說的也是,倘若這樣就能練會,那麼洞庭的武功也就不算多麼高明了。

  「不如別學這個了!」蔣靈騫忽然大聲道,「其實嘛,我瞧洞庭劍法也好得有限,不過爾爾,你從此都棄了吧。跟我學我們天臺派的劍法。天臺劍法,至輕至靈,神妙無窮,只在洞庭之上,不在其下。我教你天臺劍法,總能講得十分明白。你若學成,走遍江湖,人人刮目相看。」

  沈瑄想想也有理,如此胡猜終究不是辦法,不如學習正宗的天臺派武功,於是點頭答應。

  蔣靈騫換了一副肅穆之色:「我教你天臺劍法,你一定要好好學。不然,倘若讓爺爺知道我收了不成器的弟子,定然不會放過你。」

  「是。」沈瑄道。

  蔣靈騫此時娓娓道來:「天臺派的劍法,一共一十三種,其中最精湛的,就是」明劍「與」寒劍「,當年爺爺藉此兩套劍法,打遍江南無敵手。所謂明劍,寒劍,本來是天臺派的前輩們久居山中,根據天臺山的山形景色領悟出來的。你大約知道天臺山中有兩座山嶺,一曰」明岩「,一曰」寒岩「。明岩青天白雨,幽靜高爽;寒岩峭壁如障,飛泉飄灑,是當年寒山子修行的所在。明劍瀟灑如明岩,寒劍險峻似寒岩,都是天臺派的鎮山之寶。」

  沈瑄道:「那你是打算先教我明劍還是寒劍?」

  蔣靈騫道:「都不教。你讀書不少,想來背得李白的詩《夢遊天姥吟留別》?」

  沈瑄道:「背得呀。」海客談瀛洲,煙濤微茫信難求。「不過那又怎樣呢?」

  蔣靈騫道:「我就教你這《夢遊天姥吟留別》。」

  沈瑄道:「怎麼這也是劍法麼?」

  蔣靈騫微笑道:「只許你們洞庭派賣弄斯文,用唐詩名句做劍招,就不許我們天臺派也風雅一回?告訴你,明劍和寒劍都是紛繁無比的劍法,將來你或許會見我使用,每一種都有一百零八招,每一招又有許許多多的變招,教上一年也教不完。後來爺爺常說,天臺派的武功雖然精妙,可是太複雜,被人說成是詭異無常的功夫。他就想著將明劍和寒劍中最最精奇的劍招連在一起,又加進幾個自創的絕招,揣摩了許多年,終於編成了一套集大成的劍法。爺爺最喜愛的詩就是這首《夢遊天姥吟留別》,這套劍法也就嵌進了這首詩裡。一共七七四十九招,幾乎每一句詩就是一個劍招。」

  沈瑄道:「不錯。天姥山也在天臺境內。而李白夢遊天姥,其實並未真的到過。詩中情景,卻是他遊歷過的天臺勝境。以此詩作天臺派絕頂武功的名稱,十分的相宜。」

  蔣靈騫道:「咦,你這話怎麼跟爺爺說的一模一樣!他也就只教給了我。而你將成為這套劍法的第二個傳人。」

  沈瑄道:「我初識天臺劍法,就直入最高層,恐不相宜。」

  蔣靈騫道:「不妨的。你根基很好,內功又強,大不必從最簡單的練起。這套劍法也很大氣,並不是一味的複雜刁鑽,我細細地與你講解,你一定可以練成的。拿著清絕劍。」

  沈瑄依言,蔣靈騫道:「今日先教你四句:『海客談瀛洲,煙濤微茫信難求。越人語天姥,雲霓明滅或可睹。』」

  《夢遊天姥吟留別》不愧是天臺武功的峰巔絕頂,集一代宗師蔣聽松畢生心血的得意之作。沈瑄每日由蔣靈騫指點講解,一招一招學來,只覺得每一招都是精彩紛呈,不可思議。往往一招使完,還不到變老,就自有後招綿綿而來,靈活無比。再帶上前後招數連貫組合,變招無窮無盡,更有天臺輕功作底蘊,劍光輝映,如鶴如風。沈瑄本來聰明穎悟,練習這樣的劍法,覺得興味盎然,武功大進。不過即便如此,每日裡也只練得一招半招的。蔣靈騫說以劍法難度而言,這也就快得匪夷所思了。轉眼快過了一個月,秋風蕭瑟,衰草寒煙,金陵城中落下了淒淒的微霜。沈瑄卻已經練到了「雲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煙」。蔣靈騫時時坐在竹椅上,用一根木棍給他喂招,教給他臨敵迎戰之法。沈瑄是個學一悟十的人,頗能靈活機變,有時竟能自出機杼,使出些原本沒有的變招來。練到後來,蔣靈騫因為不能走動,有時還要輸與他。她心下歡喜,往往笑說「真是收了個好徒兒」。

  日落之後,臨水夜話,弄簫彈琴,蔣靈騫總還是要聽沈瑄自彈一曲。沈瑄卻有了新的發現,原先那《五湖煙霞引》,總也彈不出,後來發現它本是劍譜。但此時沈瑄用那架「墨額」琴,竟將五套曲子一一的都彈奏了出來。墨額琴經過一番烈火焚燒,音韻寬廣優雅,深沉明銳兩面俱全。別的琴彈不出的音調,墨額琴上卻可以履險如夷,越轉越高,一忽兒又飛流直下,黃龍入海,在深不見底處興風作浪——當然也須得沈瑄這樣的高手才能辦到。這「五湖煙霞引」終於可以連成一曲,聽來似乎是極美妙的曲子,只是彈奏太難,沈瑄練習許久,雖勉強成曲,依然難以窮查其意蘊。

  第六回 一夜玄霜墜長空

  日子一天天過去,所幸從未有範府的人來滋擾,吳越王妃更是沒影兒。蔣靈騫的右腳早已復原,折斷的左腿也漸漸好了。沈瑄給她拆下夾板,蔣靈騫下地走走,行動如常,兩人便啟程回葫蘆灣。

  沿長江而下,在鎮江上岸,徐徐南行,一路無話。這一日,終於到了無錫太湖。漸近吳越邊境,蔣靈騫開始小心翼翼起來。她讓沈瑄充作一個遊歷的斯文書生,自己則化裝成小書童的樣子跟著。她指著太湖東岸道:「過了太湖,就是吳越王妃的天下了。萬一碰到她的蝦兵蟹將們,少不了一些麻煩。」

  此時已是寒冬臘月,無錫城外籠著一層薄雪,立在太湖岸邊,湖風撲面而寒。冬日裡的太湖,霧濛濛地漂浮著一層雲煙,隱去了多少碧水遼闊,蔥蘢明麗之態,只如一個淡雅清秀的嫺靜女子一般。透過浩淼煙波而極目遠山,只見峰巒隱現,氣象萬千。

  兩人商議一會兒,坐船到黿頭渚,尋了一處臨水的酒樓,憑窗坐了。今日卻是臘月二十三,家家忙著祭灶送神,店中吃酒遊玩的客人並不多。一盞茶的功夫,只見樓下湖面上靠過一條小船,上來一個身材頎長的年輕俠士,朝酒樓中走來。蔣靈騫笑道:「故人來了。」

  來者是樓狄飛,蔣靈騫奇怪他在這年尾不回廬山祭祖磕頭,竟然還在這裡逛。沈瑄不由得有些緊張,見他上樓來,將臉側了過去。蔣靈騫仗著臉上化了裝,饒有興趣地瞧著。樓狄飛一上來就叫道:「小二,安排一個靠窗看得見碼頭的座。」

  這二樓上客人雖不多,但朝著碼頭那一面風光較好,靠窗的幾張桌子都坐滿了。小二躊躇一會兒,看見離沈瑄他們不遠的一張桌子邊,只坐了一個單身客人,便過去賠笑道:「大爺,這位客官搭個座。」

  那人一言不發,他頭戴斗笠,衣衫破爛,一臉風塵之色,面前堆了幾隻空酒罈,已喝得醉醺醺。樓狄飛道:「這位朋友,在下在此處等人,需要看著碼頭上的動靜。讓個地方吧!」說著就要在那人對面坐下。那醉漢忽然「嗖」地抽出一把劍,指向樓狄飛腰間,道:「慢著,哪裡來的跋扈公子!我說了讓你坐下了麼?」

  樓狄飛臉色一青,抽出劍道:「亮傢伙啊!怎麼,想比試比試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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