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青崖白鹿記 | 上頁 下頁
二二


  沈瑄道:「踏莎行,這名字倒風雅。可見你爺爺是個文武全才。」

  蔣靈騫驕傲道:「那個當然。我在江湖上逛了這一年多,還沒有見到過能像我爺爺那樣武功又好,讀書又多,琴棋書畫無所不通的人。像什麼錢世駿啦,範定風啦,什麼這個幫主那個掌門啦,通通及不上我爺爺。」她想了想,眨眨眼睛又道,「沈大哥你學識倒是很淵博,只可惜……」

  沈瑄接道:「只可惜我不會武功,連一點三腳貓功夫都沒有,因此更是萬萬不能和你爺爺比了。」

  蔣靈騫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不會武功,卻三下兩下的,就練成了如此艱難的『青雲梯』和『踏莎行』。別說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就是一般習武之人,不是已練到一流高手的境界,也萬萬不可能學得這麼快。這是為什麼?」

  沈瑄一聽,自覺茫然不解,當初跟著樂秀寧學習洞庭劍法,進益遲緩,學無所成,也沒有發現自己身具習武之異稟,可以速成奇功什麼的。而這天臺派的輕功,如魅如仙,神奇輕靈,顯然是武學中極其高明玄妙的功夫,怎麼自己這樣輕而易舉就練會了?他搖搖頭,反問道:「為什麼?」

  蔣靈騫一臉不相信的模樣,只是笑眯眯地說:「我不知道啊。」

  沈瑄看她的眼睛滴溜溜地瞧著自己,意思不過是「你可別裝啦,我早知道啦」,心裡更是糊塗,道:「離兒,我真的不知道,你告訴我吧。」

  蔣靈騫正要說什麼,忽然聽到一聲斷喝:「什麼人,站住!」

  沈瑄聽得喊聲來自西邊,不假思索地立刻向東飛奔而去,腳下的「踏莎行」使得如騰雲駕霧一般。沈瑄從來沒有運用輕功跑過步,這一下連心都不免飄飄然起來。然而追擊者的腳力也不弱,跑了一會兒,耳聽著跟從的一大幫人落得遠了,為首的一個卻在幾丈之外緊追不捨,顯見得輕功甚佳。

  蔣靈騫回頭望去,急道:「又是九王府的人,怎麼這樣冤家路窄!」追兵漸漸逼近,一把飛刀從沈瑄耳邊「嗖」的擦過。沈瑄心神大亂,腳下的力氣頓時泄了下來。只聽背後連連幾聲慘呼。沈瑄不必回頭,便猜到是離兒的手段,不免暗暗心驚。

  此時跑路要緊,卻也顧不得這許多。他只管背了離兒,拼命地往山下沖。幸好半路還遇到無主亂奔的馬匹,可替腳力。

  也不知奔忙多久,天已濛濛亮了,沈瑄見前面有一間農家的草棚,忙忙的停下馬,扶了蔣靈騫進去。蔣靈騫坐在草堆上,脫下鞋子,將左邊褲腿卷到膝上。沈瑄看去,一段雪藕似的纖長小腿紅腫得像蘿蔔一樣,分明是早已經折斷了,難為她受了這麼久的煎熬。經過半夜的顛簸驅馳,因此傷勢又加重了好幾成。

  沈瑄抬頭看看蔣靈騫,見她額頭透著細汗,知她十分痛楚,只得說:「離兒,一會兒我與你接骨,你千萬忍著些,不要亂動,倘若接得不好,只怕將來這條腿就不方便了。」蔣靈騫點點頭。沈瑄探明了傷處,握住傷腿,猛地一推,一次接好,手法甚是明快,好讓蔣靈騫少受些苦楚。又取出自配的接骨靈藥「斷續玄霜」和專門化去淤血的「明玉膏」細細地抹上,又削了兩條夾板,用布條穩穩地縛在斷腿兩邊。蔣靈騫果是一動也未曾動,卻咬著嘴唇,疼得淚眼濛濛。沈瑄笑道:「不錯,真是個勇敢的小妹妹。我給瓔瓔治傷,她總是大喊大叫,沒有片刻安靜。她有你一半乖就好了。」

  蔣靈騫破涕為笑,只道:「我並不是你的親妹妹,怎敢跟你胡鬧。」沈瑄又瞧了瞧她扭傷的右腳踝,也是未見好轉,反而腫得更厲害。沈瑄一面用「明玉膏」塗抹,一面歎道:「這幾日裡,這兩條腿可再不能用力了,不然將來可不得了。昨晚若沒有那番折騰,右腳也該至少好了一半。」

  蔣靈騫道:「你自然是怪我昨晚不好好睡覺,又跑出去胡鬧。可是我的寶貝還留在了錢世駿那裡,不取了來,難道他還會自己送來給我?」

  沈瑄道:「什麼寶貝?是這把清絕劍麼?」

  蔣靈騫道:「嗯……是的。」

  沈瑄卻想起來:「噢,還有這個。」於是解下自己背著的那個包裹,長長的倒不像裝著衣物。蔣靈騫接過來解開,卻是一架七弦琴,正是沈瑄制做的。琴額已然燒得焦黑,漆面剝落,琴弦也一根根的斷了,想是從火海中搶出的。沈瑄歎道:「又何苦為它費心,你想要琴,再做一架不就是了。」

  蔣靈騫恍若未聞,只是傷心道:「究竟遲了一步,燒成這樣了。」

  沈瑄見她不舍此琴,就捧過來細細察看一番,所幸琴盒還未破裂。他走到門外挑選了幾根合適的馬尾,揉了一番,將斷弦換了下來,重新調了音,撥動幾下,覺得琴的音色與從前大不相同。他奏了一首《碣石調幽蘭》,覺得琴音清冽中有深沉,高音處嘹若九天鶴鳴,看似居高臨下,猶能扶搖直上,宛轉自如,低音處卻是潛龍在淵,浩浩淼淼,深不可測。這實在十分的難得。蔣靈騫也聽出來了,奇道:「想不到這琴在火中一燒,竟然脫胎換骨,有了這樣奇妙的聲音,簡直是寶琴了。」

  沈瑄道:「當年蔡邕在山中聽見到樵子燃燒桐木,從木頭燒出的劈劈啪啪的聲音中辨出良材,因此要過那段燒了一半的桐木,做成了」焦尾「琴,乃是琴中極品。那琴的琴尾處還有燒焦的痕跡。做琴的材料本以陳年舊木為佳,那時我找不到舊板,只好砍了一些新材做了你這琴,只是音質平平。如今想不到這琴經過這一番煙薰火燎的曆煉,木質改變,音色不同凡響起來,倒是它從此修成正果了,可喜可賀。」

  蔣靈騫見他說起來臉上盡是一本正經,也笑道:「沒錯。人家先燒木頭後做琴,咱們卻是把琴做好了再拿到火裡燒,如煆磚煉瓦一般,反正都是奇緣。人家的琴叫做」焦尾「,我們的琴呢?看這琴額也燒得黑乎乎的,炭墨一樣,不妨亦步亦趨地也叫個」墨額「好了。」

  沈瑄將蔣靈騫的傷處處理完,問道:「琴倒是無事,你怎麼辦?這一個月之內,你可不能再動了,須得尋個地方靜靜的養傷才好。」

  蔣靈騫道:「這金陵城附近,全是范定風錢世駿的勢力,早晚被他們發現,那才是糟糕。」

  沈瑄道:「或者找個不起眼的地方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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