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青崖白鹿記 | 上頁 下頁


  蒙面人的雙掌已向少年狠狠地劈下,少年閃身而過,喝道:「為什麼?為什麼你也和我作對?」

  蒙面人冷笑道:「你難道不明白?」言語間幾十快掌又已劈下。那人內力精湛,掌法精妙,點戳紮刺之間,儼然是一派高手。少年失了寶劍,左手還抱著嬰兒,加之甫經惡戰筋疲力竭,一時間竟不是蒙面人的對手。幾招之下就落了下風,他急中生智,右手變掌為劍,又把他神奇的劍法使將出來。雖然一隻肉掌無法與寶劍相比,但身臨危境中發揮出來,居然也和蒙面人打成了平手。

  蒙面人的功力遠在那幾個天臺派弟子之上,本擬幾招之內拿下,沒想到少年重傷之下,尚可抵擋,不免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忽然身移步換,快若流星,一閃到少年左邊,竟然一指向孩子插去。

  少年本應縱身躍出,可是他怕驚壞孩子,只能平地一轉,身子輕飄飄拔起,搭著蒙面人的手指往上一拔。蒙面人冷冷一笑,變指為掌,向少年拍去。兩人雙掌一對,少年覺得胸口猛地一震,眼冒金星,幾乎嘔出血來。他腳底搖晃,急向後退,忽然覺得手掌竟被對方牢牢吸住,抽也抽不回來。兩人以內力相拼,慢慢地耗著。少年在重壓之下漸漸不支,只覺得渾身骨頭都快散了架。

  蒙面人冷笑道:「你只顧鑽研劍術,不講內功修為,今日方知道壞處了吧?」少年這才明白過來,蒙面人這一次當真是要置他於死地。

  正在生死之間,忽然聽到有人叫喊:「哥哥,哥哥!」

  少年心中一酸,卻想到:「好了,阿煙來了,湘兒有救了。」

  這時蒙面人似乎也心中一動,掌上的吸引力不知不覺消失了。少年心想機不可失,趕快撤掌,向後躍去。這一跳本擬躍出蒙面人雙掌的範圍內,不料他的力氣消耗太多,幾乎燈枯油盡,一跳之下只剛剛把腳抬起來。蒙面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雙掌推向他的胸前。少年身子一晃,就飄向懸崖下面。就在這千鈞一髮之刻,少年拼出了全身力量,左臂一甩,將懷中的嬰孩拋了起來。孩子被甩到了懸崖邊上,撕心裂肺地大哭起來。

  想不到懸崖壁上,居然有一段枯樹,正巧掛住了少年的衣衫。少年九死一生中,抬頭一看,阿煙沖到懸崖邊上哭喊著:「哥哥,哥哥!」拼命地伸手去拉他。枯樹離懸崖頂並不遠,但兩人無論如何夠不著。阿煙腳下一滑,也滾了下來!

  少年伸出手來,一把抓住了阿煙,把她也掛在了枯樹上,阿煙卻道:「不行,哥哥,不行!」

  少年抬頭一看,不禁喟然長歎。原來那段樹枯朽已久,只是松松地附在岩壁上,少年落下之時,將它拉得搖搖晃晃幾欲不支,這時加上一個阿煙,已見得樹根從岩壁上慢慢地滑出來,維持不了多久了!

  懸崖上,愛女還在聲聲哀號。少年心如刀絞,從衣衫上扯下一塊尚未沾血的白布,咬破了手指,匆匆畫了幾筆,一面道:「阿煙,一會兒我有了力氣,就把你拋上去。你帶著湘兒去找她母親。」

  阿煙哭道:「我不要,哥哥,我和你一起死了算了!」

  少年望瞭望,枯樹的根部和岩壁只有一線相連了,少年道:「胡說!我只有你一個妹妹,你怎麼能死!湘兒還在上面,只有你能救她了。他……他不會殺了你的!」

  話音未完,枯樹已經墜下。少年將血書塞到阿煙手裡,用盡自己最後的力量,把她甩了上去。

  萬丈深淵下面是濃濃的雲霧。只見一襲青衫縹縹緲緲,就像一隻飛鳥,被浩淼煙濤霎時間吞噬。

  阿煙踉蹌爬起。那蒙面人呆立著,仿佛對剛才那一幕感到不知所措。嬰兒正橫在他腳下。阿煙大叫道:「不許你碰她!」

  蒙面人緩緩道:「我不想殺她,但我怎敢讓她留在世上……」

  阿煙這時驟經慘變,心裡忽然清亮如明鏡。她撲過去,將嬰兒抱在懷裡,蒙面人知她武功遠不及自己,由了她去。阿煙望望山腳下的樹影,忽然有了主意,將血書悄悄地掖在嬰兒的繈褓裡,對蒙面人道:「你如果膽敢加害這孩子,將來我一定不會放過你。其實你不如殺了我,留下孩子的性命。你要斬草除根,無非是怕她長大了報仇。可現在她什麼都不明白,將來只有我會對她說她的殺父仇人是誰。不妨這樣,你將我殺了吧!這就不會有問題了。」

  蒙面人歎道:「阿煙,你的想法總是這麼怪。可是我把你們姑侄倆都結果了,豈不更省事!」

  阿煙冷笑道:「那你就殺!」

  蒙面人低下頭,顫聲道:「我怎麼知道你要來,你明知我……不能對你下手。」

  阿煙淒厲叫道:「你真的不能嗎?可你卻能狠心對我的親哥哥下手!我一定要救這個孩子!一命換一命,怎樣?」

  蒙面人默然半晌,忽然伸出手,向阿煙拂了過來。阿煙心中一涼,她本來只賭這蒙面人尚能顧及一絲舊日情分,所以豁出去了也要保護哥哥的孤兒。豈料他竟然真的對自己也不肯放過!她把嬰兒遠遠拋開,就失去了知覺。

  蒙面人看見阿煙被點中穴道,暈厥倒下,便順手抽出一把匕首,向地上的嬰兒刺去。說來也怪,那孩子本來哭得正厲害,被匕首的精光一照,忽然止住了抽噎,一雙清澈如水的眼睛幽幽地瞧著蒙面人。蒙面人也愣了,望著這玉雪可愛的小女嬰,一把匕首無論如何刺不下去。

  忽然,他覺得周圍氣氛有些異樣,轉身一看,那些橫七豎八倒在地上的天臺派弟子,竟然已經全都不見了。正在驚疑不定間,他瞟見地上有一個怪怪的影子,從自己背後投過來,像是一棵老樹——但他明明記得這裡是沒有樹的!

  那影子好像又變成了一個人形,枯槁,銳利。似乎還有一雙鷹隼的眼睛在盯著他。他不禁手一滑,匕首「鐺」地落下,劃破了嬰兒嬌嫩的臉頰。那嬰孩「哇」的一聲,又大哭起來。蒙面人此刻心神大亂,根本不敢回頭再看一眼,一把提起倒在地上的阿煙,飛也似的跑掉了。

  懸崖上只剩了幾攤血泊、一片空寂。蒼涼的天空下,只聽見嬰兒還在用早已哭啞了的嗓子,一聲聲地啜泣。

  第一回 清歌如夢水如空

  深秋時節,富春江畔的桐君山上,滿山遍野的梧桐樹一夜間齊褪青衫。蝴蝶一般的黃葉,順著秋風飄搖,紛紛揚揚撒向山腳的一座小鎮。

  這青石小鎮,毗鄰江南的醫藥名城桐廬,也是個遠近聞名的藥材集散地。鄉人多好圍棋,高手輩出。鎮上不足半裡的一條街上,倒有十來家棋社。但在本鄉棋客們眼中,水平最高的還數街南那一家最老的。每逢集日,棋社裡好手雲集,大家切磋手談,計較棋藝,很是熱鬧。

  不過眼下,棋社裡的氣氛卻有些異樣。棋客們全都罷了自己的戰局,圍在了一張棋桌邊,有人竊竊私語,有人沉思默想。只見那棋坪上的黑白子已然水泄不通,執白的那個青年書生,正凝神苦苦思索。對面一個黑瘦的中年漢子,卻怡然自得地靠在椅背上,一手端起茶碗,一手撥弄著缽中的黑子。他身後站了四五個大漢,一色的天青短袍,腰懸長劍,不時瞟著門外,顯得心不在焉。書生顯然是有點一籌莫展了,半個時辰過去,仍是一著未動。他身旁站著一位嬌俏少女,也微顰雙眉,手指不斷輕敲桌面。

  圍觀的棋客都有些灰心喪氣,低聲議論著:「陳秀才怕是不行了。老哥你看呢?」「不知道。這棋局也當真古怪,不知究竟如何解得?」「陳公子乃本鄉第一高手,連他都參不透的棋式,只怕世所罕有,你我雖不敢妄想破解,總也算是開了眼了。這個外鄉人可不簡單。」「卻不知他們到底是甚麼來頭……」

  那中年漢子不由得微微一笑,朗聲道:「陳公子,這棋局乃是上古遺篇,千百年來,破者寥寥,非絕世高人不能為。你也不必太……」

  書生陳睿笈笑道:「晚生資質愚魯,才窮力竭。正要向前輩請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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