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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田寶珍倒不否認,笑道:「自然有,問題倒不在這裡。他說,我若是不嫁他,北平城圈子裡,我就不要想唱戲。這倒是真的,他說哪個的戲不准演,當然那個人就不能演。我很怕他翻了臉,因此儘管敷衍他。老實告訴你,這三四天他在我家只磨菇。」

  楊露珠笑道:「那怎麼辦呢?不願嫁他,又不願得罪他。」

  田寶珍淡淡一笑,站起身來,順手將她的肩膀拍上了兩下,笑道:「所以我有話對你說。除了北平我別處還能演戲,不准我演就不准我演。我另找一方就是了。可是我要走起來,我一個人好走,帶上許多行頭這就不容易走,而且他天天到我家裡去,決計逃不了他的一雙慧眼。所以把真話對你說了,你可憐可憐我,把他留在家中一晚上,讓我好走。假使我能夠到天津,那就不怕他了。這是我一肚子實話,你看怎麼樣?」

  她站著等候楊露珠的回話。楊露珠也站起來,心裡想著,這眼面前就去了一個大敵,這是最痛快的事。而且她有得多可愛的人,當然不願嫁他。再說她唱戲還很紅,為什麼急著要嫁人呢?她還說「可憐可憐她」,這樣總說戰敗了她。想著,就拉住她一隻手道:「你這話我看都是真的。你要走,哪一天走呢?」

  田寶珍看看屋子內外都沒有人,就低聲說道:「要走,就是今晚六點多鐘走。」

  楊露珠道:「走得這樣快?」

  田寶珍道:「當然要快!今天到這兒來,當然他是會知道的。你回頭就對他說,我來,不過是亂扯一頓罷了。不過你要攀住他,在下午六七點鐘時不要使他走開。至於我用的行頭,回頭慢慢兒移開。你是不是能答應我?」

  楊露珠這時握了田寶珍一隻手,被她追了一問,想了一想,便答應她道:「好的,我總設法子留住他。可是你當真今晚六點鐘就走嗎?」

  田寶珍手上有顆紅豆戒指,連忙在手指上脫了下來,笑道:「我騙你作什麼?我嫁他不嫁他,你也管不著吧?我這裡有一顆紅豆戒指,就送給你吧。」說著,就將戒指向她手心裡一放。楊露珠連聲道著「謝謝」,問道:「這紅豆戒指專員可曾看到過嗎?」

  田寶珍道:「我哪裡這樣傻,他見過的,我還會拿著送你嗎?——現在我要回去了,諸事拜託了。」說著,連忙穿上大衣。楊露珠道:「雪正下得大,後面看前院,都看不清楚。有車子嗎?我叫汽車送你」田寶珍穿上了大衣,一面走一面答道:「這幾天,張丕誠的車子借給我坐了。」

  又低聲道:「當然,等一會兒,我會叫他走開的。」

  楊露珠跟在她後面,一直跟著走到大門口。田寶珍走上汽車,說了一聲「再見」,而且還把聲音拖得很長。這時雪把整條胡同蓋上白毛毯子了。只見那輛汽車,一會兒就在雪花中消逝了。

  §第十八回 忘返看紅樓欲擒故縱 附身呈白簡受益良多

  楊露珠走進屋子來,看看田寶珍坐過的位子,想想她的言語,還有她送的紅豆戒指,她要避開專員,這可見得她不嫁給專員,北平就無法子混。這話恐怕都是真的。不然,她到金公館裡來,又有什麼意思呢?我讓一步,看金子原還要做些什麼。因之在辦公事房裡,抄寫了兩封信。

  吃過了午飯,金子原還沒有回來果然田寶珍的話不錯,是要到天黑才回來呢。好在沒有事,見有一本《紅樓夢》在書櫥裡,還沒有歸還原處,自己就拿了過來,坐在沙發上看了幾頁。一會兒,就聽見金子原隔了玻璃窗說話,他道:「好大的雪,露珠,你也不出來看看。」

  楊露珠把書放在桌上,笑道:「我早已看過了。我正叨念著,這樣大的雪,你不要凍著了。快到屋子裡來吧。」

  她說著話,自己跑到大客廳裡來,伸手撫了一撫他的手,笑道:「手還不涼。」

  金子原道:「我今天有事,所以回來的晚一點。坐一會,我還有事要出去,到夜深才能回來呢。」

  楊露珠一點不駁回,口裡連連答應「是是」。等金子原進了房間,就站在一邊等候他脫大衣。大衣剛脫下來,又忙著在衣架上掛起。然後又立刻到洗澡間裡去,將龍頭放開,放了大半盆熱水。自己又怕太熱,將手試了一試,又放了一點冷水,然後將洗臉手巾放在臉盆裡,把香皂盒打開。這才抬頭,對著牆上掛的大鏡子看了一看。不曉得金子原什麼時候進來的,這時正站在身邊對自己微笑。

  楊露珠連忙回過身來笑道:「你跑進來,也不作聲,真的嚇了我一跳。水打好了,你洗臉吧。」

  金子原道:「這些事何必要你作?我看了,怪不好意思。」

  楊露珠拿眼睛看了他一眼,笑道:「這些事我不必作,我該作些什麼?老實說,別人作了,我怕不合你的意吧。」

  金子原笑道:「那麼,你作的就很合我的意了。」

  他說著這話,本想伸手在她臉上摸一把。可是楊露珠就在這個時候跑掉了。金子原洗過了臉,走到辦公室裡來,只見楊露珠仍舊坐在沙發上,手上捧著一本書閱讀。金子原道:「你看書嗎?我有話同你說呀。」

  楊露珠連忙把書放在桌上,站起身來道:「有事自然作事。」

  金子原道:「有話也不用正正經經的說呀。坐下來,我們有話慢慢談。」

  他說著,走到寫字椅邊坐下。隨意翻弄桌上的信,好像也不在意似的。楊露珠走到寫字臺邊,兩手斜斜的捧在桌上。金子原本來是望著她的手的,這就看見玻璃板桌子上,煙缸裡有灰,便道:「你是不大抽煙的,今天有人到我的辦公室裡來過嗎?」

  楊露珠笑道:「這個人,我是不能不把她引進辦公室的。你猜猜看,是哪一位?」

  金子原道:「這個我猜不到。」

  楊露珠把腳顛了兩顛,笑道:「是田小姐,這能叫她不進屋嗎?」

  金子原聽到這裡,倒是吃了一驚,問道:「田寶珍來了,談些什麼呢?」

  楊露珠道:「我也奇怪以為她總有什麼事才來的,可是她閒談大半天,一點正事情沒談。快有一點鐘才告辭,我也不便怎麼樣追問她。她或者是來找你的吧!」金子原道:「不會,不會!她什麼時候來的?」

  楊露珠道:「天剛下雪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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