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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楊露珠取出了一支煙,己按著打火機點奢,抿了嘴吸上一口,向金子原噴了出來,兩枝箭似的,直射到他臉上去,又望著他,將身子顛了幾顛,把一隻腳懸了起來,將皮鞋尖在地面上點著。金子原笑道:「看你這個樣子,像是不大相信我的話似的。」

  楊露珠笑道:「我怎麼能不相信你的話呢?我天天和你、一處,把你的事情看得很清楚的。你怎麼會把話騙我?不過我和你商量商量,完全是私人感情的談話。你若能在感情上湊合一點,你就會答應我的要求了。」說著就把嘴裡銜著的那支紙煙,交給金子原,笑著說了個「哪」字。

  金子原接了那支煙著了看,煙上印有個胭脂圈圈。同時她又走了過來,挨著金子原站了,看到他的衣服肩膀上有些灰塵,嘴對著吹了一吹,然後輕輕的在他衣服上撫摸著。金子原笑道:「你那意思,想給你兩條金子?」

  露珠笑道:「三四根也不要緊吧?」

  金子原道:「兩根我還沒有答應呢,你又要三四根了。」

  楊露珠兩隻手扶了桌沿,將身子連連的顛了幾顛,半偏了頭向他笑道:「你好意思和我這樣錙銖較量嗎?你這麼一個大專員在乎這一根兩根條子嗎?」

  金子原笑著點點頭道:「好吧,回頭再說吧。」

  楊露珠將手輕輕的拍著他的衣服道:「你肯與不肯,就在一句話,費不了你幾秒鐘的事,為什麼還要回頭再說呢?」

  金子原道:「這金子支配權雖然在我手上,但是我已把金子的出賣權交給舍弟了。要分給你一部分,當然要告訴他。他知道有你的金子在裡面,也許辦得更盡心盡力一點。」

  楊露珠偏著頭想了一想道:「這事有和他商量的必要嗎?不過那也容易,我馬上就去請他來。」說著,她扭轉身就出去了。

  不到五分鐘,她就引著金子平進來了。金專員那句推諉之詞,本來就不怎麼高明,事後也就很後悔自己失言。這時楊小姐引著自己兄弟進來了,他知道再無可抵賴,首先就向金子平笑道:「公事未辦,我們先辦點私事吧!明天你帶去的條子,在裡面劃出兩三根來,算是楊小姐的。二次回到北平,我們再當面算賬。」

  金子平笑道:「你也得告訴我實在的數目呀。你說劃出兩三根來,到底是兩根呢?還是三根呢?」

  楊露珠在紙煙聽子裡,取了一支紙煙出來,向他面前一送,笑道:「這有什麼不明白的?二根再加上三根,就是五根了。」

  金子原點了頭笑道:「很好,你這樣解釋,並不算歪曲。我共總帶去多少條子呢?你一人就五根?」

  楊小姐道:「五根也沒什麼呀。我是借,又不是要。而且借還都是一句話,我還沒有看到條子多長多短呢。」

  金子平向他哥哥點了個頭道:「就是三條吧。」

  金子原看看桌上擺的小金鐘,已經四點半了。冬日天時短,這時已是天色昏黑,這就站起來笑道:「好吧。就是這句話了,你到了重慶,把三根條子單獨賣了,另記一筆帳,回到北平,你把這筆款子交給楊小姐,這問題就算解決了。」說著話,他便起身要走開了。

  §第十七回 冬夜酣呼懷金留醉態 春明遙別冒雪告激蹤

  金子原走了,金子平和楊露珠也不好再說什麼,金子原一面取了大衣走著穿,一面就按著叫人鈴。勤務進來了,他一揮手道:「叫他們預備車子,我要出門了。」說著又回轉頭向金子平道:「晚上是幾位小同事公請你,讓張丕誠陪著你去就行了。我也許不能趕到,有什麼話我們晚上再談吧。」

  金子平道:「你不到不要緊。不過你在什麼地方,可以留個電話下來。有什麼事,我可以打電話找你。」

  金子原牽著皮大衣的領子,抖了兩抖,作了個躊躇的樣子,然後搖搖頭笑道:「不用留電話吧,六七點鐘的時候,我向酒館子裡去打電話吧。這會兒我先去見部長。」

  部長這個名稱是相當驚人聽聞的,金子平不便問,楊露珠也不敢問。金子原臉上笑嗥嘻的,就挺著胸脯子出去了。他所要拜會的入,在十五分鐘後會到了,那精緻的小屋子裡,鋪著很厚的地毯,一張圓桌子,上面鋪了一塊玻璃板。玻璃板上陳列了細瓷杯碟,牙骨筷子,每樣都是兩份。主人坐在主位相陪,她不是別人,乃是燙頭髮穿旗袍的田寶珍。

  金子原坐在上席,望著田寶珍笑道:「我就是專誠來赴你這個約會的。有兩個大宴會,我都犧牲了。」

  田寶珍坐在下方,提了一把賽銀的小酒壺,給他滿上一杯酒,又向他點著頭笑道:「這算專員聰明,你成天的吃館子,那些肥魚大肉,不但不養人,反會吃倒胃口的。我們這裡,雖然沒有好吃的,可是煮兩塊豆腐,燒一把菠菜,倒是富於營養的。」說著,把手上的小玻璃杯子,高高舉得平了額頂。這玻璃杯子裡,斟得通紅的,隔了玻璃,顏色非常好看。

  田寶珍在杯子沿上向他飄著眼光,笑道:「喝,今天我可以陪你多喝兩杯,反正我沒有戲。」

  金子原舉杯抿酒,眼睛望著她,也是不斷的微笑。田寶珍將筷子撥著一碟蝦米炒芹菜,慢條斯理的挑了芹菜裡的蝦米來吃,一面淡淡的笑遣;「你老對著我笑做什麼?有什麼潔要說嗎?」

  金子原道:「昨天晚上,你和我商量要借四根條子,這事除了你,就只我知道。你以後告訴了什麼人嗎?」

  田寶珍道:「告訴誰呢?根本你也沒答應給我不給我,我告訴人,這是什麼意思呢?」

  金子原點頭道:「你所要求的事,我考慮了一下,本來也可以答應你的。可是事有湊巧,楊露珠也提出了同樣的要求,要向我惜三裉條子。我答應了她的,就不能答應你的了。」

  田寶珍道:「條子,專員有的是!何至於答應了她三根,就不能答應我四根?」

  金子原將酒杯舉起要喝不喝,好像在想心事似的,過了一會才聲道:「田老闆,你現在還不至於沒有錢吧?你賺包銀,好像就是上萬吧?」說著,把杯子放下,看她有什麼表示。

  田寶珍心裡想著,這幾根金條他還沒有鬆口,這要用條什麼計才好。自己跟著想心事,把酒壺往外一移,便道:「我的包銀的確不少,可用度也不小呵!你到過後臺,你可從看看我帶著多少人扮戲,又可以看看我臺上的場面是多麼熱鬧。台裡台外,這麼多的人,不都要錢開支嗎?」

  金子原笑道:「這自然是事實。可是你不能唱一次戲分一次錢,一個子兒不剩。」

  田寶珍微笑著,鼻子裡哼了一點點頭道:「不就是這情形嗎?現在我要多制一件行頭,就得零碎去想辦法。我現在有幾出戲學好了,就因為沒有行頭,不能上演。」

  金子原將手搖了兩下,笑道:「你不要這樣嚕嗦了。我給你打算打算,你現在是青春茂盛的時候,你把這光陰完全在舞臺上消磨了,未免可惜。不如急流勇退,在這個時候,趕快抽身。」

  田寶珍又扶起筷子低著頭緩緩的吃著菜,板著臉,似乎在想什麼心事。約莫過了三四分鐘,她抬起眼皮來,將對面酒杯子裡的酒看了一看,只見杯子裡空了,就提起手邊的小酒壺,站起來向金專員杯子裡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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