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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慷慨棄寒家酒樓作別 模糊留血影山寺鋤奸(2)


  說著,將手上夾的一個大手巾包,放在桌上。壽峰看了,先是莫名其妙,後來秀姑詳詳細細一說,他就摸著鬍子點點頭道:「你這辦法對,我教把式,教的有點膩了,借著劉將軍找個出頭之日也好。別讓人家盡等,你就快去吧。」

  秀姑含著微笑,走出屋來,和同院的三家院鄰,都告了辭,說是已經有了出身之所,不回來了,大家再見吧。院鄰見她數日不回,現在又坐了帶兵的汽車回來告別,都十分詫異,可是知道他爺兒倆脾氣,他們作事,是不樂意人家問的,也就不便問,只猜秀姑是必涉及婚姻問題罷了。秀姑出門,大家打算要送上車,壽峰卻在院子裡攔住了,說道:「那裡有大兵,你們犯不上和他們見面。」

  院鄰知道壽峰的脾氣大,不敢違拗,只得站住了。壽峰聽得汽車嗚嗚的一陣響,已經走遠了,然後對院鄰拱拱手道:「我們相處這久,我有一件事,要拜託諸位。不知道肯不肯?」

  院鄰都說只要辦得到,總幫忙。壽峰道:「我的大姑娘,現在有了人家了,今天晚上就得出京,我有點捨不得,要送她一送,可是我身邊又新得了一點款子,放在家裡,恐怕不穩當,要分存在三位家裡,不知道行不行?」

  大家聽說,不過是這點小事,都答應了。壽峰於是將一千二百元鈔票分作四百塊錢三股,用布包了,那二百元現款,卻放在一條板帶裡,將板帶束在腰上,然後將這三個布包,一個院鄰家裡存放一個,對他們道:「我若是到了晚上兩點鐘不回來,就請你們把這布包打開看看,可是我若在兩點鐘以前回來,還得求求各位,將原包退回我。」

  說畢,也不等院鄰再說話,拱了一拱手,馬上就走了。走到街上,在一家熟鋪子裡,給家樹通了一個電話。正好家樹是回家了,接著電話,壽峰便說:「有幾句要緊的話,和你當面談一談,就在四牌樓一家喜相逢的小館子裡等著你,你可不要餓著肚子來,咱們好放量喝兩盅。」

  家樹一想,一定是秀姑回去,把在公園裡的話說了,這老頭子是個急性人,他一聽了就要辦,所以叫我去面談。這是老頭子一番血忱,不可辜負了。便答應著馬上來。

  到了四牌樓,果然有家小酒館,門口懸著喜相逢的招牌,只見壽峰兩手伏在樓門口欄杆上,也是四處瞧人,看見了家樹連招帶嚷的道:「這裡這裡。」

  家樹由館子走上樓去,便見靠近樓口的一張桌上,已經擺好了酒菜,杯筷卻是兩副,分明是壽峰虛席以待了。壽峰讓家樹對面坐下,因問道:「老弟!你帶了錢沒有?」

  家樹道:「帶了一點款子。但是不多,大叔若是短錢用,我馬上回家取了來。」

  壽峰連連搖著手道:「不,不,我今天發了一個小財,不至於借錢,我問你有錢沒有,是說今天這一餐酒應該你請的了。」

  家樹笑道:「自然自然。」

  壽峰道:「你這話有點不妥,難道說你手上比我寬一點,或者年紀比我小一點,就該請我嗎?我可不是那樣說,我老實告訴你吧,今天這一頓酒吃過,咱們就要分手了。咱們交了幾個月好朋友,你豈不應該給我餞一餞行?」

  家樹聽了,倒吃了一驚,問道:「大叔突然要到哪裡去?大姑娘呢?」

  壽峰道:「我們本是沒有在哪裡安基落業的,今天愛到哪裡就上哪裡,明天呆得膩了,再搬一處,也沒有什麼牽掛,談不上什麼突然不突然。我一家就是爺兒倆,自然也不分開。」

  家樹道:「大叔是個風塵中的豪俠人物,我也不敢多問,但不知大叔哪一天動身,以後我們還有見面的日子沒有?」

  壽峰道:「吃完了酒我就走。至於以後見面不見面,那可是難說。譬如當初咱們在天橋交朋友,哪又是料得到的呢?」

  他說著話,便提起酒壺來,先向家樹杯子裡斟上了一杯,然後又自斟一杯,舉起杯子來,向家樹比了一比。笑道:「老兄弟!咱們先喝一個痛快,別說那些閒話。」

  於是兩人同幹了一杯,又照了一照杯,家樹道:「既是我給大叔餞行,應當我來斟酒!」

  於是接過酒壺,給關壽峰斟起酒來,壽峰酒到便喝,並不辭杯。一會兒工夫,約摸喝了一斤多酒,壽峰手按了杯子,站將起來,笑道:「酒是夠了,我還要趕路,我還有兩句話要和你說一說。」

  家樹道:「你有什麼話儘管說。只要是我能做的事,我無不從命。」

  壽峰道:「有一件事,大概你還不知道,有一個人為了你,可受了累了。」

  於是將鳳喜受打得了病,睡在醫院裡的話,都對他說了。又道:「據我們孩子說,她人迷糊的睡著,還直說對不住你。這個孩子,只可以說是年輕不懂事,不能說她忘恩負義,最好你得給她想點法子。」

  家樹默然了一會,因道:「縱然我不計較她那些短處, 但是我是一個學生,怎麼和一個有力的軍閥去比試?她現時不是在人家手掌心裡嗎?」

  壽峰昂頭一笑道:「有勢力的人就能抓得住他愛的東西嗎?那也不見得呢。楚霸王百戰百勝,還保不住一個虞姬呢!我這話是隨便說,也不是叫你這時候在人家手心裡抓回來,以後有了機會,你別記恨前嫌就是了。」

  家樹道:「果然她回心轉意了,又有了機會,我自然也願意再引她上正路,但是我這一顆心,讓她傷感極了。現在我極相信的人,實在別有一個,卻並不是她。」

  壽峰笑道:「我聽到我們孩子說,你還認識一個何小姐,和沈家姑娘模樣兒差不多。可是這年頭兒,大小姐更不容易應付呀。這話又說回來了,你究竟相信哪一個,這憑你的意思,旁人也不必多扯談。只是這個孩子,也許馬上就得要人關照她。你有機會,關照她一點就是了。時候已經是不早,我還得趕出城去,我要吃飯了。」

  於是喊著夥計取了飯來,傾了菜湯在飯碗裡,一口氣吃下去幾碗飯,放下碗筷,站起來道:「咱們是後會有期。」

  夥計送上手巾把,他一面揩著,一面就走,家樹始終不曾問得他到哪裡去,又為了什麼緣故要走?怔怔的望著他下樓而去,轉身伏到窗前看時,見他背著一個小包袱在肩上,已走到街心,回過頭看見家樹,點著頭笑了一笑,竟自開著大步而去。

  家樹一想,這事太怪。這老頭子雖是豪俠的人,可是一樣的兒女情長,上次他帶秀姑送我到豐台,不是很依戀的嗎?怎麼這次告別,極端的決絕,看他表面上鎮靜,仿佛他心裡卻有一件急事要辦,所以突然的走了。他十幾年前本來是個綠林中的人物,難保他不是舊案重提;又這兩天秀姑冒充傭工,混到劉家去,也是極危險的事,或者露出了什麼破綻,也未可知。心裡這樣躊躇著,伏在欄杆上望了一會,便會了酒飯帳,自回家去。

  到了家裡,桌上卻放了一個洋式信封,用玫瑰紫的顏色墨水,寫著字,一望而知是何麗娜的字。隨手拿起來拆開一看,上寫著:「家樹,今晚群英戲院演全本《能仁寺》,另外還有一出《審頭刺湯》;是兩本很好的戲,我包了一個三號廂,請你務必賞光。你的好友麗娜。」

  家樹心裡,本是十分的煩悶,借此消遣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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