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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狼子攀龍貪財翻妙舌 蘭閨藏鳳炫富蓄機心(2)


  沈三玄忽然醒悟過來,連道:「是了,是了,我明白了,黃爺!你看是有什麼路子,提拔作小弟的,小弟一輩子忘不了。」

  黃鶴聲牽著他的手,搖撼了幾下,笑道:「碰巧也許有機會,你聽信兒吧。」

  說畢,黃鶴聲上車而去。

  原來他跟的這位尚師長,所帶的軍隊,就駐北京西郊。他的公館設在城裡,有一部分人,也就在公館裡辦事。這黃鶴聲副官,就是在公館裡辦事的一位副官。當時他回了公館,恰好尚師長有事叫他,他就放下帽子和扇子,整了一整衣服,然後才到上房來見尚師長,尚師長道:「我找了你半天,都沒有看見你,你到……?」

  黃鶴聲不等他把這一句問完,就笑起來道:「師長上次吩咐要找的人,今天倒是找著了。今天就是為這個出去了一趟。」

  尚師長道:「劉大帥這個人,眼光是非常高的,差不多的人,他可看不上眼。」

  黃鶴聲道:「這個人准好,模樣兒是不必提了。在先她是唱大鼓書的,現在又在念書,透著更文明。光提那性情兒,現在就不容易找得著。要是沒有幾門長處的人,也不敢給師長說。」

  尚師長將嘴唇上養的菱角鬍子,左右擰了兩下,笑道:「口說無憑,我總得先看看人。」

  黃鶴聲道:「這容易。這人兒的三叔,和鶴聲是至好的朋友。只要鶴聲去和他說一說,他是無不從命,但不知師長要在什麼地方看她?」

  尚師長道:「當然把她叫到我家裡來,難道我還為了這個,找地方去等著她不成?」

  黃鶴聲答應了兩聲是,心裡可想著,現在人家也是良家婦女,好端端的要人家送來看,可不容易。一面想著,一面偷看尚師長的臉色,見他臉色還平常。便笑道:「若是有太太的命令,說是讓她到公館裡來玩玩,她是一定來的。」

  原來這師長的正室現在原籍,下人所謂太太,就是指著雅琴而言。尚師長道:「那倒沒關係,只要她肯來,讓太太陪著,在我們這兒多玩一會兒,我倒可以看個仔細。」

  說著,他那菱角式的鬍子尖笑著向上動了兩動,露出嘴裡兩粒黃燦燦的金牙。

  黃鶴聲見上峰已是答應了,這事自好著手,便約好了明天下午,把人接了來。當天晚上就派人把沈三玄叫到尚宅,引了他到自己臥室裡談話。前後約談了一個鐘頭,沈三玄笑得由屋子裡滾將出來。黃鶴聲因也要出門,就讓他同坐了自己的汽車,把他送到家門口。

  沈三玄下了車,見自己家的大門,卻是虛掩的,倒有點不高興。推了門進去,在院子裡便嚷起來道:「大嫂!你不開門,沒有看見,我是坐汽車回來的。今天我算開了眼,嘗了新,坐了汽車了。黃副官算待咱們不錯,他這樣闊了,還認識咱們,真是難得。」

  沈大娘道:「別現眼了,歸裡包堆,人家請你吃了一回館子,坐了一趟汽車,就恨不得把人家捧上天。這要他是給你百兒八十的,你沒有老子,得把他認作老子看待了。」

  沈三玄道:「百兒八十,那不算什麼。也許不止幫我百兒八十的忙呢。人家有那番好意,你娘兒倆樂意不樂意,我都不管,可是我總得說出來。就是現在這位尚師長的太太,想著瞧瞧小姊妹們,要接鳳喜到她家去玩玩。明天打過兩點,就派兩名護兵押了汽車來接;就說人家雖是同行出身,可是現成的師長太太了。師長有多大,大概你還不大清楚;若說把前清的官一比,准是頭品頂戴吧。人家派汽車來接鳳喜,這面子可就大了。若是不去,可真有些對不住人。」

  沈大娘道:「你別瞎扯。從前咱們和雅琴就沒有什麼來往,這會子她做了闊太太了,倒會和咱們要好起來。我不信!」

  沈三玄道:「我也是這樣說呀,可是今天黃副官為了這個,特意把我請去說的。假是一點兒也假不了,難得尚太太單單的念叨咱們,所以我說這交情大了,不去真對不住人。」

  沈大娘道:「我想雅琴未必記得起咱們,不過是黃鶴聲告訴了她,她就想起咱們來了。」

  沈三玄道:「大嫂!你別這樣提名道姓的,咱們背後叫慣了,將來當面也許不留神叫了出來的。人家有錢有勢,攀交情還怕攀不上,把人家要得罪了,那可是不大方便。明天鳳喜還是去不去呢?」

  沈大娘道:「也不知道你的話靠得住靠不住。若是人家真派了汽車來接,那倒是不去不成;要不,人家真說咱們不識抬舉。」

  沈三玄心下大喜,因道:「您是知情達禮的人,當然會讓她去;可是咱們這位侄姑娘,可有點怯官……」

  他們在外面屋子說話。鳳喜在屋子裡,已聽了一個夠,便道:「別那樣瞧不起人,我到過的地方,你們還沒有到過呢。雅琴雖然做了太太,人還總是那個舊人,我怕什麼。」

  沈三玄道:「只要你能去就行,我可不跟你賭嘴。」

  沈三玄心裡又怕把話說僵了,說完了這句,就回到自己屋子裡去了。

  到了次日,沈三玄起了個早,可是起來早了,又沒有什麼事可做,他就拿了一把掃帚,在院子裡掃地;沈大娘起來,開門一見,笑道:「喲!咱們家要發財了吧。三叔會起來這麼早,給我掃院子。」

  沈三玄笑了,答道:「我也不知道怎麼著,天亮就醒了,老睡不著,早上閑著沒有事,掃掃院子,比閑等著強。再說咱們家人少,我又光吃光喝,鳳喜更是當學生了,裡裡外外,全得您一個人照理,我也應該給你娘兒倆幫點忙了。」

  說著,用手向鳳喜屋子裡指了一指,輕輕的道:「她起來沒有?尚太太那兒,她答應准去嗎?她要是不去,你可得說著她一點,咱們現在好好的作起體面人家,也該要幾門子好親好友走走。你什麼事不知道,覺得我作兄弟這句話,說的對嗎?」

  沈大娘笑道:「你這人今天一好全好,肯作事,說話也受聽。」

  沈三玄笑道:「一個人不能糊塗一輩子,總有一天明白過來。好比就像那尚師長太太,從前唱大鼓書的時候,不見得怎樣開闊,可是如今一作了師長太太,連我們這樣的老窮街坊,她也記起來了,說來說去,我們這侄姑娘到底是決定了去沒有?」

  沈大娘道:「這也沒有什麼決定下決定,汽車來了,讓她去就是了。」

  沈三玄道:「讓她去不成,總要她自己肯去才成呢。」

  沈大娘道:「唉!怪貧的,你老說著作什麼?」

  沈三玄見嫂嫂如此說,就不好意思再說了。過了一會,鳳喜也起床了,她由廚房裡端了一盆水,正要向北屋子裡去,沈三玄道:「侄姑娘!今天起來得早哇。」

  鳳喜將嘴一撇道:「幹嗎啊!知道你今天起了一天早,一見面就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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