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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回 滿座酒興豪錦標奪美 一場鴛夢斷蠟淚迎人(4)


  關孟綱一把無明火起,放開巴掌,轟的一聲,將桌子一拍。把桌上放在幾個茶杯,震動得翻過來了一個。嗆啷嗆啷,滾到地下,在地板上砸了個幾多塊。他接上嚷道:「曹祖武,好小子,你不要腦袋了!」

  曹祖武正看出了神,突然被關孟綱一喝,驚出一身冷汗,一顆心,幾乎要由口裡跳將出來。他呆住了臉,望著關孟綱,不知為了什麼事。關孟綱道:「我的人,你看得這樣眼饞為什麼?你的意思,打算怎麼樣,要割我的靴子嗎?」

  曹祖武聽了,心裡越跳得凶。這位先生說惱就惱,翻起臉來,是不認得人的。因站起來勉強笑道:「大帥有所不知。這位姑娘,非常象我的舍妹。」

  關孟綱被他這樣一解釋,早去了三分怒氣,因瞪著眼睛問道:「真的嗎?」

  曹祖武道:「實在太象了。我是越看越象。」

  關孟綱道:「你令妹幾時丟的,不會就是她吧?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曹祖武道:「舍妹現在天津,並沒有丟。不過這一位姑娘,實在象得厲害,若不是她說出話來,口音不對,我真要認錯人了。」

  關孟綱哈哈大笑道:「鬧了半天,不過是有些象,我倒以為真是你令妹呢,這也不要緊,難得遇得這樣巧,你們兩人就拜為幹兄妹罷,今天晚上,你可臨時做了個大舅子。」

  這話說出來,曹祖武臊了通紅一張臉。關孟綱倒毫不以為意,坐到美情一張沙發椅上去,拉著她的手,指著曹祖武道:「認這樣一個哥哥,還對你不住嗎?」

  曹祖武見關孟綱有些很喜歡美情的樣子,也上前一步,站在面前說道:「若論起來,像是真有些象,你若不嫌棄,我就算老大哥了。」

  說畢,也接上一陣哈哈大笑,這才把難為情掩飾過去。大家見關孟綱的情形,似乎不願意人在這裡鬧,因此大家借著這點事情,一哄而散。

  關孟綱見屋子沒有了人,便笑嘻嘻地拉住美情的手道:「你今年十幾歲?」

  美情將牙齒咬住下嘴唇皮,半晌,才笑道:「十六歲了。」

  關孟綱在身上一掏,掏出一卷鈔票,便向美情手裡一塞,笑道:「你拿去花罷,以後你就知道我這人不錯。」

  美情知道那票子,都是五十元一張的,估量著約也有四五百元。她真不料這人有這樣慷慨,不由得從心裡笑出來。連叫了幾聲謝謝。關孟綱笑道:「我討你作姨太太,你願意不願意?」

  美情道:「沒有那好的福氣。」

  關孟綱道:「怎樣說沒有福氣?我是願意的了,只要你一願意,這事就算成功。有什麼福氣不福氣呢,你到底願意不願意呢?」

  美情點頭道:「願意的。」

  關孟綱伸手輕輕的拍著美情的脊樑道:「你這小小的東西,倒會灌米湯。」

  美情抿嘴一笑,說道:「大帥想想,我是初做生意的人,今天大帥招呼了,以後就伺候大帥,那我就算有始有終了。」

  美情這幾句話,正中了他的意思,笑道:「你這話是不錯,可是我的姨太太很多,你知道嗎?」

  美情道:「這要什麼緊,各看各人的緣法罷了。古來的皇帝,還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呢。」

  關孟綱被她幾句話說得心癢難搔,連說:「好孩子,今天這個不算,明天我再給你錢。」

  美情心想這個錢,是沒有第三者知道的,大可以私落下來的。關孟綱多給一個,自己就多得一個,千萬不可放鬆。因為心裡一打算盤,就斜靠著在關孟綱懷裡,逗他玩笑,關孟綱笑得前仰後合。指著桌上點的那對紅蠟燭笑道:「你瞧瞧這一對蠟燭,點得這樣紅紅亮亮的,這個彩頭兒不錯。你若是願意做我的姨太太,對著這紅蠟燭,咱們就這樣一言為定。」

  美情心裡一想,答應就答應,反正我是有領家的,我也不能作主,因笑道:「好!就是這樣說,只要將來大帥多疼我一點就是了。」

  關孟綱連連點頭道:「成!成!不過你也要好好的聽話呢。」

  兩個人你勸我,我勸你,這一番情形,實在濃密到了極點。

  但是關孟綱鬧著點紅燭,原是餞行酒之後鬧一點餘興,已經和幾位要出京的闊人約好,明天早上八點鐘,就一律出京。這句話,本來要和美情提一提,因怕提了之後,美情要不願意,先就沒有告訴她,後來說到要討美情作姨太太,這話更不便告訴她了。

  到了晚上三點多鐘,府裡忽然來了電話。說是總統吩咐下來,四位督理動身之前,五點半鐘要到府裡去開會。他睡覺的屋子裡,就有分機電話,關孟綱接了電話一聽,只是唯唯答應,也不說什麼。年紀輕的人,是愛睡的,早上四五點來鐘,更是正好睡覺的時候,當關孟綱起床進府去之際,美情一個人正睡得又酣又甜,哪裡知道一點。

  等到美情醒了過來,已經是九點鐘了。睜開眼睛一看,床上沒有人,屋子裡也沒有人。靜悄悄的,只聽見桌上放的那一架鬧鐘的擺輪,嘎嘰嘎嘰的響,窗簾垂著,並沒有卷起,屋子裡是陰暗暗的。美情心裡好生奇怪,在床上撐起半截身子來一看,屋裡放的幾件行李,卻也不見,這分明是人走了。別的倒罷,不知道昨晚上關孟綱給的一卷鈔票如何,趕緊將手在枕頭底下一摸,還在那裡。掏出來一看,依然是原來的數目,並未少卻一張,美情將錢揣在袋裡,坐在床上,發了一會子呆,究竟也猜不出這是怎麼一回事。穿了鞋,走下床來,掀起窗簾,向樓外一看,只見人家屋頂上,已是一大片太陽,回過來一看鐘,這才知道是快到九點了。

  飯店裡的客人,都睡得極遲,所以到了這般時候,都未起床,依然是沉靜。美情看那桌上關孟綱應用的小件東西,都已帶走,惟有一把茶壺,幾隻茶杯,是飯店裡的,卻依然還在。杯子裡有半杯剩茶,還是自己斟給關孟綱喝的,放在桌子沿上,倒沒有動。那一對高錫燭臺點的紅燭,不知幾時點完的,由燭籤子一直到燭座上油淋淋的,堆了大片蠟淚。

  美情隨身向沙發椅上一坐,自己呆呆的想到,倒不料昨晚上有這一件事。他和我昨晚才認識的,說了許多廢話,今天一早,他倒跑了,不知道的,說我不會作生意,我還有面子嗎?美情想到這裡,倒真疑心關孟綱是生了氣,一怒而去。他這一去不要緊,無非走一個客人而已,若是領家追究起來,為什麼把客人得罪了,何言答對。將來姊妹班裡,把這一件事傳揚出去,說是給美情點大蠟燭的客人,不到天亮,就生氣走了,這豈不是生意上一場大笑話,以後還怎樣站得住腳。因此越想越害臊,越臊越害怕,一個人不由哭將起來。

  正在這時,只聽見房門上冬冬打幾下,一疊連聲,有人叫老五。美情一聽,是自己房間裡阿姨的口音,連忙擦了擦眼淚,站起來開門,誰知門已鎖上暗鎖了,竟開不動。美情道:「這門是誰鎖上了。這屋子除了我這裡沒有人,一定是由外面鎖上的,你找一找茶房,叫他打開罷。」

  阿姨在外面聽見,便找了茶房來。茶房將門推了一推,見是鎖的,也奇怪起來。說道:「這門的鑰匙,是在屋子裡桌子抽屜裡的,裡面不鎖上,外面沒有鑰匙,怎樣鎖上的呢?一定是裡面的姑娘鎖上了,她不肯開門呢。」

  阿姨一想也是,沒有人住在裡面,反來鎖上門的,於是捏了兩個拳頭,又冬冬的打著門。口裡喊道:「老五不早了,還開什麼玩笑呢?要睡回去再睡罷。」

  美情在裡面頓腳道:「誰開玩笑呢,我也是剛醒,我怎樣會鎖起門來。我又不尋死,關了門作什麼?」

  這一說,大家更是不解,裡頭沒鎖,外面沒鎖,是如何鎖上的?要知道這門怎樣開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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