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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回 心隔蠻弦還留芳影在 目空螳臂起舞劍光寒(3)


  朱營長聽說這句話,早就挺著胸脯,搶上前來。袁經武不等他上前,已經退到街心。街心裡的人,見有這樣熱鬧的事,就圍了一個人圈圈。袁經武道:「我說較量較量,決計不會逃走的。可是這地方,是來往過路的大道,咱們別因為打架,連累別人不能走道。就是南頭,有一個大敞地。咱們到那兒去玩玩。」

  朱營長將兩隻手掌,互相將手腕一擦,說道:「好!誰揍贏了誰有理。咱們這就走。」

  街上幾個警士,看見有人和朱營長在這裡鬧事,不解勸,責任所在,說去解勸,又實在不便上前。急得沒法,只好轟看的人。現在聽說他們願意走開,喜出望外,自然也犯不著去干涉。那朱營長拖著指揮刀,挺著胸脯在前走,畢得勝拿著鞭子,和其他兩個同伴,押解著袁經武,別讓他逃跑。那些看熱鬧的人,哪裡肯放,也就遙遙的跟了下來。到了敞地上,他們五人一站,周圍又是站滿了的人。

  袁經武早就看見了,他們並沒有帶手槍,就是朱營長身上有一把指揮刀,畢得勝手上有一根皮鞭子。可是到了這時,畢得勝兩個同伴,各人在街上奪了一根扁擔帶了前來。看的人卻都替袁經武捏著一把汗。他在許多人中間一站,笑道:「怎麼著,你們四位一齊上嗎?」

  畢得勝一看袁經武從容不迫的樣子,就料定他有點武術,和他一個對一個,恐怕有些敵不過。便道:「我不管那些,揍得贏的就是。」

  袁經武笑道:「全來也好,打得熱鬧些。我有話在先,憑著許多看熱鬧的人當面,請他們將來作一個證據。我若被你們打死了,不要你們償命。你們呢?」

  畢得勝道:「自然也是一樣。」

  袁經武道:「好!你們就動手罷。」

  在這一句之先,朱營長和他的同伴,丟了一個眼色,又把嘴一努,自己和畢得勝站在對面,讓那兩個拿扁擔的,也各占一方,恰好四人各居東西南北一面。袁經武早看在眼裡的,只不理他。當他說完了「動手罷」三個字,右邊一個拿扁擔的,對著袁經武的腦袋直砍下來。同時,畢得勝的鞭子,也由背後,橫著抽了過來。袁經武且不理那鞭子,橫著一隻右胳膊,向右邊扁擔迎了上去,已算躲開了鞭子。可是那扁擔不偏不歪,正砍在胳膊正中,只聽見啪軋一聲,哎喲一聲,扁擔中斷,成為兩截,那個拿扁擔的人,竟伏在袁經武腳下。畢得勝還沒看清楚,第二鞭子又來。

  袁經武身子一閃,畢得勝已竄到身邊,他一伸手拉著鞭子向懷裡一帶。恰好左邊那根扁擔,也側著撲了過來。袁經武兩隻手抓住畢得勝,已不能去抵禦。他索性讓那扁擔來得近切,口裡喊道:「好!我給你們一個玩意兒看看,身子一跳,左腳一踢,那一條扁擔竟讓他踢在半空,落到人圈子以外去了。扁擔飛了出去,那人竟也會站不住,仰跌在地上。那畢得勝仍舊被袁經武抓著,擺動不得。袁經武笑著把手一松道:「就是這副本領,還凶什麼?」

  畢得勝哪裡還能打架,只覺兩條被執的胳膊,象觸了電一般,都酥麻了,便蹲在地下,站不起來。那個朱營長,究竟位分高些,他早就沒預備動手,除了冷不防揀兩下便宜而外,便把這事,交付三個弟兄了。不料這三個人,都只戰了一個回合,各各躺下,這自己還動什麼手?呆在一邊,卻不知怎樣好?袁經武對朱營長一拱手道;『營長,您不是說一齊動手嗎?還有您沒來較量,這場架還沒分勝負,我得領教領教!您別瞧這三位都躺下了,一來是他們不留神,二來也是兄弟碰在巧上,未必您上前,也躺下來吧?」

  他說到這裡,周圍看的人,轟天轟地的笑了起來。朱營長逃又逃不得,打又打不得,便喝道:「你這東西,打倒我三個弟兄,你還敢和我開玩笑?你叫什麼?我要叫警察拿你。」

  袁經武道:「我們有言在先,打死人都不要償命啦!怎麼著?你們剛剛躺下,就要和我打官司嗎?打官司我也不怕,咱們這一場架,總非得打完不可!」

  說著,身子只一聳,便立在朱營長面前。朱營長到了這時,勢成騎虎,不打不行。他就存了先下手為強的念頭,等袁經武過來,抽出指揮刀,劈柴也似的,向袁經武腦袋上身上亂砍。袁經武且不奪那刀,也不還手,只是東問西竄,不讓他砍著。朱營長雖然身上沒有挨到一下,可是砍來砍去,老砍一個空,卻累出一身的臭汗。

  袁經武老是這樣躲來躲去,只把打架當遊戲一般。朱營長越是著急,看的人越是好笑。袁經武也覺鬧得夠了,然後停住腳步,故意讓朱營長砍將過來。身子一偏,朱營長往前一栽。

  袁經武然後提起後腿對他手腕一踢,將那一把指揮刀踢在地上。一伸手把刀拾將起來,笑著將朱營長一推,對他笑道:「念你是個軍官,我不讓你躺下。別說你這四個人,就是四十個人,也不放在我眼裡。靠你們這樣一點小前程,就作威作福,比你前程大的多著啦,那還了得嗎?今天若是別人,罵是讓你們罵,接是讓你們揍了,遇著我教訓教訓你,那是你合該倒黴。我這算是十二分寬待你們,不要你們的性命,只掃一掃你的面子就得了。你們以後,別再這樣子,第二回碰到我一樣的人,就不能放過你了。你不信的話,我耍兩套玩意給你看看。」

  說時,將指揮刀拿在手上,當他是一柄單劍,就將左手一比劍訣,右手拿指揮刀向外一指,先起了一個勢子,試了一試。然後上騰下撲,左盤右轉,便舞將起來。他舞得一陣快似一陣,太陽底下,竟看不清指揮刀,只見一道寒光,在袁經武四周飛舞。舞到吃緊之際,空氣中更是呼呼作響。那道刀光,幾次逼近朱營長,離人只有幾寸路,卻又收回去,他嚇得那敢作聲。猛然間寒光一閃,袁經武就不見了。只聽當的一聲,那把指揮刀落在地上。這個時候,看的人不由得轟然一聲,都含有驚異的意味。那朱營長也就目定口呆,半晌說不出話來。再看先在地下躺著的那三位,這時勉強爬了起來,一點力氣都沒有。

  畢得勝道:「營長,我們今天白白的吃了這一個大虧,不能放過這小子。不知這小子是誰?」

  這些看的人裡面,有嘴快的,便搭腔道:「論起這人,倒是別和他鬥的好呢。他是袁衛道的兒子,父子倆,都練把式,他父親從前還走鏢啦,誰不知道?」

  畢得勝道:「這人我知道了,還和咱們同事啦。他就在咱們二爺那裡教把式。」

  朱營長道:「真的嗎?弄到這樣,咱們還有什麼面子在這兒混事?得了,我也不回去了,另找上司去。若是找得了,咱們一塊兒走,你就回衙門去聽我的信兒罷。」

  朱營長撲了一撲身上的灰,就雇了一輛人力車,到鐵兒胡同魯公館去。這魯公館的主人魯大昌,是一個現任巡間使,手下帶有幾十萬大兵,擁有兩省的地盤,他所用人,專以師長而論,就有一百多名。而且他極肯顧同鄉,只要是他夕縣的人,他總得給你一點事幹。於是當時有了一種童謠。乃是:

  會說夕縣話,就把洋刀掛。

  據人調查,夕縣的男子,沒有官銜的,只有兩種半人。一是魯大昌的仇人,二是沒有出世的,還剩下半種人,就是不會說話,或不會走路的小孩。因為小孩裡面也有少數掛官銜的,所以叫做半種。

  朱營長原是夕縣人,只因差事幹得還好,所以沒有去找魯大昌。現在為了面子關係,只好靠著夕縣話,去把洋刀掛了。他當時到了鐵兒胡同,早就見胡同外三步一警,兩步一兵,殺氣森嚴。朱營長原知道魯大昌在任上,不過到公館去找他的留守副官,現在看這個樣子,胡同裡已經戒嚴,不知來了什麼人。自己穿了一身武裝,又不便上前去打聽,只好離了胡同口,遠遠的站著。只在這個時候,只見馬路上遠遠塵頭大起,幾輛油亮嶄新的大汽車,風馳電掣而來。車子兩邊,各站著兩個掛盒子炮的衛兵。車子裡面,卻是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一輛車裡有五個的,一輛車裡有半打的,但至少也是四個,看這些女子的裝束,一望而知,是窯子裡的姑娘。一輛一輛的過去,一直過去六輛,都進了魯公館。

  朱營長心裡一想,這除了魯大帥自己來了,不會有別人,這樣大叫條子。他自己在這裡,要碰上機會這就更好辦了。自己躊躇了一會子,只得大了膽子,走上前去。那守衛的兵士,看他的肩章,知道他是一個軍官。走上前一步,問他是哪兒的。朱營長不敢說是見大帥,只好說是去會黃副官的。兵士一聽他的口音,明明是夕縣話,不敢得罪他,就讓他進胡同口。到了號房裡,朱營長掏出一張自己的名片,讓傳令兵送了進去。他所要會的這位黃副官,也是和魯大昌一樣的人,非常的照顧同鄉。他一見有同鄉前來拜訪,而且又是一個營長,當然不能拒絕,便說一聲請。朱營長到了副官室裡,不由大出乎意料之外,卻是滿堂不可思議的怪客,簡直不願意進去。

  要知道是些什麼怪客,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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