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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回 指點畫中人神傳阿堵 紛騰詩外事典出何家(3)


  兩個人趁著大家在忙亂投票,就悄悄的走了。畢波麗在一邊,都看在眼裡。心想,你幸而只生得有這種漂亮,若是有密斯餘那樣漂亮,那還驕傲的得了嗎?他從前看見何慕貞是無處不好,現在心裡有了個余瑞香,早就不把何慕貞放在心裡。況且他有好幾次碰見何慕貞和男學生在一處,更加教他難受。今天對於何慕貞一點兒不客氣,才出了一口惡氣。何慕貞走了,會也散了。這會場裡就有人喊著畢波麗道:「密斯脫畢,我們這就到社裡去吧?」

  畢波麗回頭一看,卻是他荷花新詩社的社友辛文哲,便答道:「我這幾天詩興大減,做不出好詩來。對不住,今天我是要誤卯的了。」

  辛文哲道:「好!你不去,那還成?豈不是唐詩裡面取消了李太白的地位。昨天我在《秋池》週刊上看見你那首《失戀之夜》,就好,這是成功的作品。」

  畢波麗道:「你的詩,也越發進步了。你發表的那篇《丁香花下》,我讀了一遍,疑心我真在丁香花下呢。」

  他們說得高興,大聲疾呼,就有些人望著他們。他二人更是得意,大談其詩。辛文哲趁機走上戲臺,將頭上的草帽子,取在手上,在空中招了幾招。說道:「大家別走!我還有一件事要報告諸位。」

  會場上的人,本來有一部分走出去了,聽他呐喊又走回來。辛文哲道:「我們幾個同志,辦了一個《秋池》週刊,每禮拜出一次,不可不看!」

  大家見辛文哲走上演台,叫住大家,一定有什麼大問題,不料卻是這樣不要緊的事,大家大失所望。那辛文哲洋洋得意,在他帽子裡面,拿出一本薄薄的大冊子,用一隻手舉著,一隻手指著,對大家說道:「這就是《秋池》週刊,裡面有許多好的作品,兄弟也有幾篇,登在上面,很不算壞,歡迎大家批評。這書雖然很好,定價每期只賣大洋三分。」

  他這樣說著,大家面面相覷,以為上了他一個當,沒有人作聲,人叢中倒有一兩下冷巴掌,不知道是誰鼓的,大家借著一聲巴掌,哈哈大笑,一哄的走了。辛文哲見這些人這樣冷酷的表示,很是不高興,悵悵的站在臺上,望著大家走去。畢波麗在台下說道:「密斯脫辛,你不是要到社裡去嗎?時候不早了。」

  畢波麗也是一時想不到話讓辛文哲下臺,所以隨口的說了出來。辛文哲跳下戲臺來,說道:「好極,我們一塊兒走。你剛才說不去,我就不贊成。」

  畢波麗道:「我陪你去一趟也可以。不過我六點鐘有一點兒事,我不赴聚餐會,詩做完了,我就走。」

  辛文哲道:「那倒可以,走罷。」

  他二人出了會館,就到荷花社來。這荷花社設在一家學校附近公寓裡。裡面本有幾個社員,大家商議著,廚房隔壁那兩間房子,又大又便宜,便把它公賃了過來,用黃紙寫了一張橫匾貼在門上,上面大書「荷花社」三個字。把學校裡課堂上不要的桌椅搬了幾件,放在裡面。又弄了兩個書架子,各人捐些書,放在上面。這兩間屋子,閒人還不許進去,只有荷花社的社員,可以到裡面去看書看報。

  這一天,又是他們荷花社雅集的日子,值日員易詩鳴毛大文二人,上東安市場買了一大包花生仁,一大包倭瓜子,和半兩龍井茶葉,一併提了回來,以便當時烹茶助助詩興。到了下午四點鐘,是他們集會的時間,社員陸續而來。到了四點半鐘,值日員易詩鳴說道:「今天大概密斯脫畢和密斯脫辛都要誤卯,我們不必等他罷。」

  社員麻結緣道:「不等也好,我還要趕回去校對週刊稿子呢。今天我們做什麼題目?」

  易詩嗚道:「今天一個人做十首小詩,諸位以為如何?」

  社員杜小甫道:「十首詩太多了。我看只要做得好,倒不必拘首數。若有能夠多做的,也不限十首,做二十首也可以。」

  大家都說:「此話極對。」

  於是分途動起手來。毛大文拿出一疊裁了的毛光紅格紙,紙後面,印著有字,是荷花社特製詩箋。另外還有兩行小注,是此箋只為譽寫詩稿用的,不得拿去做旁的用途。他用兩個指頭蘸著口水,然後將那紙一張一張的帶掀帶數。數完了,每人給五張。大家拿了詩箋,就各據一張桌子,拿起桌上的筆,打開桌上的墨盒,各自打詩稿子。兩間屋子裡,雖然有十個人,卻一點聲息沒有。

  那麻結緣右手拿著筆,伸到墨盒子裡去蘸墨,左手伏在桌上撐著腮,卻伸他的小指頭到嘴裡去剔臭牙齒。正剔得入神,後面杜小甫忽然喊起來道:「我知道了!『黃金是愛情的魔障』呀。」

  接上喊道:「密斯脫麻,這句怎麼樣?」

  麻結緣不曾提防,被他喊得嚇了一跳。杜小甫拿著那張格子紙,送到麻結緣桌上複又問道:「你瞧怎樣?」

  麻結緣是剛才想到了兩句,被他這一打扯,完全給攔回去了。他正沒好氣,便不能講那詩人溫柔敦厚之旨,看了一看,要笑不笑的樣子,說道:「這話也很平常,誰都能說!」

  杜小甫便有些不耐煩起來。說道:「密斯脫麻自然是個大詩家,所說的都是別人不能說的。」

  他口裡說時,眼睛可望著桌上的稿子紙,用手一指稿子上那第一首小詩道:「這是怎樣說?」

  麻結緣道:「哪兒有不妥嗎?」

  易詩鳴在那邊桌上聽見他們爭吵,便走了過來,麻結緣氣不憤,就把自己的詩遞給易詩鳴看。那詩是:「生下娘胎五件事,吃喝穿衣睡交與戀愛。戀愛好比味之素,戀愛好比醬油醋,各件事裡有了他,就有一點味了。」

  易詩鳴看了一遍,說道:「意思倒很新鮮。」

  杜小市道:「怎麼著?老易你也這樣說。你看他把睡覺寫成了睡交。」

  易詩鳴仔細一看,果然錯了。那麻結緣哪裡能輸這一口氣,說道:「睡覺的覺字,北方念成交字,我們南方人念成手腳的腳,寫睡交正是對了。」

  毛大文左手上抓著一把花生仁,右手一粒粒箝著,不住的望嘴裡丟。嘴裡咀嚼著花生仁,帶著說話道:「胡適之先生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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