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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十八世紀英國海軍男風特盛,因為論千的拉夫,魚龍混雜。男色與獸奸同等,都判死刑,但是需要有證人,拿得出證據,這一點很難辦到,所以不大有鬧上法庭的。但是有很多罪名較輕的案件,自少尉、大副、代理事務長以下,都有被控「非禮」、「企圖雞奸」的。

  海五德是邦梯號上第二個寵兒。他是個世家子,美少年,在家裡父母姊妹們將他當個活寶捧著。布萊在船上給他父親去信報告他的成績,也大誇這孩子,「我像個父親一樣待他,……他一舉一動都使我愉快滿意。」叛變那天他沒露面,兩個士官海籟、黑吳下去拿行李,見他一個人坐著發怔,叫他趕緊一塊跟船長走,沒等他回答,先上去了,結果他並沒來。布萊回到英國,海五德的父親剛逝世,新寡的母親寫信給布萊,回信罵她兒子「卑鄙得無法形容」。此後海五德在塔喜堤當作叛黨被捕回國,家裡托人向他問明底細。極力營救。海五德經過慎重考慮,沒替克利斯青秘密傳話,因為怕牽涉到自己身上,而且指控布萊犯了男色,需要人證物證,誣告也罪名差不多一樣嚴重。

  以上是男色之說的根據。

  克利斯青第一次跟布萊的船出去,船上的大副說他「非常喜歡女人。對於女人,他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傻的年輕人之一。」可見他到處留情而又癡心,性心理絕對正常。鬧同性戀除非是旅途寂寞?李察浩肯定他與布萊有「深邃熱情的關係」,相從四年,也就愛了布萊四年。但是他對哥哥給布萊下的評語:「……火性大,但是我相信我學會了怎樣哄他」,顯然不過敷衍上司。

  布萊譴責塔喜堤人公然同性戀愛,當然可能是假道學。好男風的人為社會所不容,往往照樣娶妻生子,作為掩蔽。再看他的婚姻史:他父親在海關做事,他在學校裡功課很好,但是立志加入海軍,先做水手,靠畫地圖的專長,很快的竄了起來,算是出身行伍。他認識了一個富家女,到海上去了兩年回來才向她求婚,訂了婚一個短時期就結婚,兩人同年二十六歲。他喜歡享受家庭之樂。太太不怎麼美,但是很活潑,有張畫像,一副有說有笑的樣子。布萊在畫像上是個半禿的胖子,卻也堂堂一表,只是酸溜溜的帶著嘲笑的神氣。

  他太太既幫夫又健筆,老是給娘家有勢力的親戚寫信代他辯護,寫了一輩子。他老先生的是非特別多,遠在邦梯案十年前,婚前跟庫克大佐出去,就出過岔子。

  那次航行,庫克發現了夏威夷。當時夏威夷人口過剩,已經很緊張,被他帶了兩隻大船來,耽擱了些時,把地方上吃窮了。國王與眾酋長表面上十分周到,臨行又送了大批豬只糧食。出海剛巧遇到風暴,兩隻船都損壞了,又沒有好的港口可停泊,只好折回。夏威夷人疑心他們去而複回不懷好意,於是態度突變,當天已經連偷帶搶,但是國王仍舊上船敷衍慰問,次晨發現一隻大救生艇失竊,庫克立即率領海軍陸戰隊,去接國王上船留作人質,等交回救生艇再釋放。又派布萊與李克門少尉巡邏港口,防止船隻外逃,有企圖出海的「趕他們上岸」。開火與否大概相機行事。

  庫克上岸,沿途村人依舊跪拜如儀。問國王何在,便有人引了兩個王子來,帶領他們到一座小屋門前,肥胖的老王剛睡醒,顯然不知道偷救生艇的事。邀請上船,立即應允,正簇擁著步行前往,忽聞海灣中兩處傳來鎗聲,接著大船開炮。一時人心惶惶,都拾石頭,取槍矛,穿上席甲,很快的聚上三千人左右。一路上不再有人叩首,都疑心是劫駕。

  海軍陸戰隊攔不住,人叢中突然有個女人沖了出來,站在國王面前哭求不要上船,是一個寵妃。兩個酋長逼著國王在地下坐下來。老王至此也十分憂恐,庫克只好丟下他,群眾方才讓他們通過。將到海灘,忽然土人的快船來報信,說海灣裡鎗炮打死了人。原來是布萊開鎗追趕一隻船,大船上發炮是掩護他。李克門因也下令開鎗,打死了一個酋長。當下群情憤激,圍攻庫克一行人,前仆後繼,庫克被小刀戳死,跟去的一個少尉僅以身免。另一個少尉在海邊接應,怯懦不前,反而把船退遠了些。但是事後追究責任,大家都知道是最初幾鎗壞事。如果不是先開鎗,李克門比他還更年輕,絕對不會擅自開鎗。布萊不但資格較老,做庫克的副手也已經兩年了。金少尉繼任指揮,寫著報告只歸罪於土人,但是後來著書記載大名鼎鼎的庫克之死,寫開鎗「使事件急轉直下,是致命的一著」。這書布萊也有一本,在書頁邊緣上手批:「李克門開火,打死一個人,但是消息傳到的時候,攻擊已經完畢。」不提自己,而且個個都批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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