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愛玲文集·附錄 > 愛恨傾城小團圓 | 上頁 下頁
二五


  上海成為「孤島」之後,外國電影片來源不暢,國產片膠片不足,電影隨之衰落,話劇趁勢崛起。張愛玲先後看過《雷雨》、《日出》、《大馬戲團》、《秋海棠》和《浮生六記》,感覺都非常好。這是當時上海市民在日偽治下最大的文藝樂趣,張愛玲也並未在潮流之外。

  在英文報上發表了一些劇評後,就有英文雜誌來向她約稿了。

  以英文寫作、以影劇評論作為突破——張愛玲的賣文之路,就這樣走出了成功的一步。

  她選擇賣文為生這條路,是對的。以她的內向羞怯性格,做職員、做教師,恐怕都應付不來。

  直到晚年,她也無法適應稍微複雜一點的環境。而在傳媒發達條件下的寫作,恰恰無須與人周旋,一個人可以清靜。

  現在,她出手的這個時機,也很湊巧。

  到1942年,上海淪陷已近5年,文藝刊物上早已不見巴金、茅盾、老舍的大名,就連報紙上連載的張恨水小說,也銷聲匿跡。文化人絕大多數都愛惜羽毛、鄙棄敵偽,他們或是撤離,或是擱筆,或是被封殺,留出了一大片空白。

  正如柯靈先生後來所說:「我扳著指頭算來算去,偌大的文壇,哪個階段都安放不下一個張愛玲,上海淪陷,才給了她機會。……山高皇帝遠,這就給張愛玲提供了大顯身手的舞臺。」見《遙寄張愛玲》。

  柯靈這段話,還另有文化傳承上的一層意思,不大為人注意。那就是「大腕不走,新手難出」——張愛玲恰在這個空檔冒了出來。

  發現文壇出了個新手,率先主動向她約稿的,是英文月刊《二十世紀》(The Twentieth Century)。

  這個刊物的主編克勞斯·梅涅特,是德國人,閱歷複雜。他曾獲柏林大學的博士文憑,在莫斯科做過記者,又在美國做過大學教授,太平洋戰爭前夕來到上海,1941年創辦了這個刊物。那時戰火遍及歐洲,歐洲書刊已很難再運到上海,他的意思,是要給戰時滯留在上海的歐美人一個「精神家園」。

  機會是不期而遇的。

  張愛玲就此出手了!

  1943年1月,她在《二十世紀》首發一篇長文,多達8頁,還附有她手繪的12幅女子髮式、服飾插圖,文章題為Chinese Life and Fashions,直譯為《中國的生活與服飾》。當年底,她又將此文改寫成中文,發表在《古今》半月刊,即著名的散文《更衣記》。

  這篇英文文章,文字流暢,略帶維多利亞末期文風;插圖線條簡潔,勾勒傳神。文章不單是談了中國人的服飾沿革,還發掘了服飾所包含的文化心理,說中國服飾在細節上的繁複與變化,是「在不相干的事物上浪費了精力」,而這,「正是中國有閑階級一貫的態度」。

  她的長文,出手不凡,主編梅涅特驚為天人,特在「編者例言」中隆重推薦,聲言「她有能力向外國人詮釋中國人」。他不吝讚美之詞,誇張愛玲是「極有前途的青年天才」。

  ——別人的「天才」贊詞,與她自己的「天才」自許,在這裡暗合了!這給了她極大鼓舞。

  此後,她一發不可收拾,一年內共在該刊上發表9篇文章,其中6篇是影評。

  《二十世紀》的封面上,曾經登過一些撰稿人照片。張愛玲也有一張,長髮及肩,描了眉、塗了口紅,模樣相當之時尚,應是她照得最漂亮的一張。

  還有,她寫的關於中國文化的文章,即中文譯名為《洋人看京戲及其他》和《中國人的宗教》這兩篇,也極受讀者歡迎。

  這幾篇文章,都找到了一個非常好的視點,就是「用洋人看京戲的眼光來看中國的一切」,找出那鑼鼓喧天背後「淒寂的況味」。

  一般為她作傳的人,都不大深談這幾篇文章。實際上,她此後文學創作的要竅和視角,在此都已基本成型——有如旁觀似地冷眼審視,細細密密地摹寫,其骨子裡是在描畫淒涼。

  在《二十世紀》上一炮打響的時候,她還在聖約翰邊讀書邊寫作,名氣在校內和文化圈內已經很大。那時英文系有個女生劉金川,也是課餘撰稿人,經同學介紹,曾見過她。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